楚照槿顧不得猶豫,當即沖出觀雲苑。
帶着福子,不為别的,她萬一不能在韋燕真處脫身,福子能離開掖庭把老參帶回觀雲苑裡。
楚照槿沒有打傘,提着裙擺,踩過水窪,直奔掖庭,沒跑出幾步,不過是到了轉角僻靜處,便聞有人低喚。
本沒工夫回頭,誰讓那聲音實在熟悉,出現在此處亦頗為意外。
“肅王爺。”
楚照槿頓步,張嘴做出了口型,沒将那三字說出聲。
聲音源處,金頂轎子不似楚照槿般停留,繼續向前行進,轎外的公公擦過楚照槿的小臂,沒刻意避開。
楚照槿拾起落在腳邊的包裹,裡頭的東西用塗了桐油的布包了,掉在地上雨水滲不進的。
回望走遠的轎子一眼,頓時窺見了什麼,她沒有細想,把裝着老參的包裹護在懷中,送回觀雲苑交到福子手裡。
未多做停留,楚照槿攥緊手裡的宮令,折道穿過高聳的宮牆,往宮門處跑。
滿京城裡,能給姜容漪最後生機的,隻有長久以來閉門謝客的曹老太太。
宮門外,青石闆濕滑,楚照槿思緒正亂,沒注意腳下,不慎失去重心。
堅實的臂膀摟在她的腰間,幫她扶住站定。
“莊與行。”
楚照槿鼻頭一酸,長久積蓄在眼中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自眼角滑落,跌進雨裡。
她沒有忘了自己要幹什麼,推開莊衍懷,“我要去曹府找老太太,隻有她能救娘娘。”
淚水模糊視線,楚照槿沒跑出幾步,腳底發軟,作勢又要跌倒。
“楚小尋,冷靜。”莊衍懷拉住楚照槿,“你這個樣子不可能救姜容漪。”
“可是……我不能看着娘娘去死。”楚照槿泣不成聲。
莊衍懷捧着她的臉,指腹抹去她臉上的淚水,給她戴上鬥笠,穿好避雨的蓑衣,抱着她上馬。
“曹老太太不在家中,坐穩了,我們得去公主府搶人。”
馬蹄踏過水窪的聲音格外分明,雨勢漸收,楚照槿冷靜下來,在步入公主府的刹那,舉臂攔住莊衍懷。
“事關後宮女眷,你不能幹涉其中,我自己進去。”
莊衍懷放下她的手:“你以為我會怕?”
楚照槿搖頭:“是我怕,我說過的,我擔心你。”
莊衍懷身處漩渦,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可她在乎。
多日的思慮遙遙抛到腦後,莊衍懷斂眸笑了笑,兩指抵在唇間,呼出短促清脆的哨聲,白鹘自天際落下,穩穩落在了他的臂間。
“帶她去找。”
寰奴展翅而飛,楚照槿舉步跟上,身後響起莊衍懷沉緩笃定的囑咐。
她回首。
“楚小尋,不論發生什麼,都有我。”
——
“侯夫人當真沒有規矩,怎能不說一聲,就不請自來,登我府門?”
何苒兒半倚在榻上,身旁的面首指甲撚起葡萄皮,慢慢剝幹淨,塞進身旁她的嘴裡。
楚照槿沒工夫跟她虛與委蛇:“曹老太太在何處!”
何苒兒假裝沒聽懂,和面首嬉笑推搡了兩三回。
“哦,你是說那個閉門謝客的老婆子?公主府請她幾回了,哪回不是倚老賣老推辭了,就是不肯來給本宮把脈。”
她懶懶散散站起身來,揮了揮手,示意讓面首退下去。
“她從前便不來,今日,怎麼會在本宮的公主府呢,侯夫人許是問錯人了。”
想到姜容漪生死未蔔,楚照槿難以沉住氣焰。
“你我的恩怨隻管日後清算,不必牽連旁人。”
何苒兒眉梢眼角都溢出了嘲諷:“本宮說呢,人以群分,侯夫人和娴妃兩個蠢貨,終歸是混到一處去了。”
“好,殿下說得對,我蠢,我認。”楚照槿擡眸,看着何苒兒的臉,“隻求殿下能高擡貴手,讓曹老太太進宮,救娘娘一命。”
何苒兒詫異:“你竟示弱得這樣快。”随即掩唇笑開,捂着肚子直不起腰來,“果然蛇打七寸,原來侯夫人的七寸在這兒呢。”
侍婢端來書案,擺在楚照槿面前,桌上擱置筆墨,還有張寫滿了字的絹布。
楚照槿擰眉,不可置信看着何苒兒:“你這是何意。”
何苒兒端詳着自己的指甲,漫不經心道:“蛇呢,隻能有一個七寸,可以見得,與行阿兄在你心裡也沒那麼重要嘛。要救娴妃的話,那你就先将和離書給簽喽。”
楚照槿問:“若我簽了,你定會交出曹老太太?”
何苒兒點頭,指甲劃過絹布,停頓在“和離”二字中間。
“楚照槿,你看清楚,現在是你有求于我。”
“我簽。”楚照槿握了握僵硬的手,拿起了那支筆,似是下定了決心,“隻要能救娘娘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