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衍懷做好了狐狸糖人,遞到楚照槿面前,她仍垂眸畫着手裡的東西,沒有擡頭去看。
“楚小尋,我給你報仇了。”
聽到莊衍懷叫自己,楚照槿才放下筆,咬了口糖人,舔了舔嘴角的糖渣。
香甜萦繞唇齒,她滿足地眯了眯眼睛,那雙毫無神色的杏眼裡,仿若透露出些許光彩來。
“與行說的是什麼仇?”
莊衍懷也學着她眯了眯眼睛,知道她現在中了毒,滿心滿眼隻會有他,記不起來那些複雜的人和事。
他頗有幾分哄騙小孩子的語氣:“有壞人曾經欺負過我們小尋,我幫你讨回來了,不誇我?”
上一世,汝州亂,李家敗,東宮倒,貴妃死,皆已有之,而卻有一人安然。
三皇子何邈落難的事,不曾有過。
李貴妃死,三皇子落寞,受利的隻會是韋燕真和二皇子。
韋燕真是莊衍懷的親姨母,同二皇子一樣,身上都流着韋家的血,何骢沒理由會擔心莊衍懷的背叛,這場戲,最好的人選,便是莊衍懷。
這一世,何邈入掖庭,乃是莊衍懷的手筆,他自請前往汝州,正中何骢下懷,便是為此。
楚小尋在江南郡遭了那樣大的罪,被關在地下好幾日,他說過,會一一替他夫人讨回來的。
如今,算是讨回來了一半。
楚照槿想了想,還是沒聽懂莊衍懷的話,彎着一雙杏眸朝他笑,朝莊衍懷招了招手。
“低頭。”
莊衍懷撐着胳膊站在書案對面,聽了楚照槿的話,彎腰低頭。
楚照槿的手搭上他的發頂,輕輕摸了摸,像是給貓兒狗兒順毛般。
“與行,很棒。”
不管是什麼,誇就是了,這很符合楚小尋的作風。
她說着,把狐狸糖人抵到莊衍懷唇邊。
莊衍懷抿了抿唇,細密的甜意就已經湧入了舌間,他思索片刻,歪了頭,張嘴落在了楚照槿咬過的缺口上。
“這不算獎勵,平安符才算。”
他攤開手,懸在楚照槿面前。
響亮的擊掌聲回蕩在書房裡,楚照槿一巴掌落在了莊衍懷手裡,面上笑眯眯的,唯有動作含着生氣和防備,話音幹脆,擲地有聲。
“沒有。”
莊衍懷有些苦惱,楚小尋這幾日對她有求必應,唯有這紙平安符,怎麼都騙不過來。
楚照槿吃着糖人,重新提起筆,勾勒紙上的圖樣。
莊衍懷看她畫的圖樣,世間大部分事他都覺得無趣,可是隻要看着這個小娘子的一舉一動,怎樣都是有趣的。
比如她近日神志不清,除了在藥效的驅使下粘着他,就隻知道畫這樣的一幅草圖,線條雜亂無章,隻看得出是一副花鳥。
至于是什麼花鳥,這等狂放的畫技,莊衍懷認不出,實在不敢恭維。
楚小尋卻總不滿意,整日伏在案前,細細精研,畫得不滿意了,還要把紙張緊緊揉成一團,扔到窗子外去,不知砸中了幾朵無辜的花、幾隻經過的鳥。
他不曾發現過楚小尋還有畫畫的愛好。
她對這幅畫這樣上心,是要送給誰呢,又是那個招人厭惡的趙叙文嗎?
麥芽糖的甜意留在唇齒間,眼下,這口糖,卻讓他的牙齒有些發痛。
莊衍懷咬了咬後槽牙,心裡也不大痛快,搶過了楚照槿手裡的筆。
“還沒畫完呢。”楚照槿面露不解,準備奪回來。
莊衍懷負手,把筆藏在身後,無意再心平氣和等着她畫下去了。
“河邊風大,我帶你去放紙鸢?”
連下了幾日的雨,好不容易停了,風還吹着,越過了樊川的高山和新綠,攜走了花和泥的香,掠過了長安城的一百零八坊,藏着晨鐘暮鼓的渾厚和集市裡沸沸揚揚的叫賣聲,來到了灞河邊。
遊人來了不少,火燒了東宮,京城裡出了這樣的大事,晴天來之不易,把擠壓數日的緊張擔憂一掃而空。
紙鸢是楚照槿自己選的圖樣,莊衍懷在晴天前趕出來的,是一隻青綠色的燕子。
楚照槿穿着绯色的衣裙,拉着那隻青燕子奔跑的時候,就像是薔薇開得正好,身邊跟着翠色生機的葉。
莊衍懷在後面幫她舉着紙鸢,楚照槿在前面慢慢放好了線,背過身去扯了扯。
她回頭對莊衍懷道:“不夠!得再舉高些!”
莊衍懷乖巧應了她的話,伸直了臂膀,把紙鸢舉到了自己的頭頂。
蕊絮和隐戈站在馬車邊,數日不見,如今一看,兩人相視一眼,無不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