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衍懷從朔州回來，和她成了親，韋家借着韋燕真送下人進府的機會，恨不得在牆上戳個洞塞眼線進來。

韋燕真成了心要盯着他們夫婦二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順水推舟任由他們去了。

也不知莊衍懷上輩子造了什麼孽，扯上一家子成窩的豺狼虎豹，盯着他這個丹書鐵券的侯爺不放，咬着他的衣角甩都甩不掉。

楚照槿擡眼，書雪咬咬唇，硬挺挺站在後頭。

“書雪，昙月都跪了，你為什麼不過來跪着。”

書雪揚了揚眉，給楚照槿敷衍行了個禮：“侯夫人明鑒，昙月是肚子裡揣了不好的心思，奴婢可不是，書雪是真心愛慕侯爺，不求别的，能在侯爺院兒裡當個通房也好。”

楚照槿應了聲：“知道了，跪下吧。”

書雪怔了怔，頗有些不服氣，争辯道：“侯夫人，書雪和她們不一樣，我是皇後娘娘奶媽的親女兒，是在娘娘身邊見過世面的，不會像這些野丫頭似的不識好歹，同正室夫人争鋒吃醋。”

“聖上特準娘娘回府省親的時候，還賞了我一對金臂钏，是旁人都沒有的。”書雪得意洋洋瞥了衆人一眼。

揚臂卷起衣袖，露出那一對金臂钏，碰在一起聲音玲琅。

楚照槿笑了笑：“啊，是我沒了解清楚，原是皇後娘娘的親信，想來是和旁人不同的，書雪是發自真心為咱們侯爺想。”

書雪一副沉冤昭雪的樣子，唇角扯了扯，睥睨身邊哭得不成樣的昙月，不知是在笑她沒骨氣，身後沒像她一般的堅實依仗，還是在笑她蠢。

蕊絮奉上昙月的身契。

楚照槿攤開了看：“你阿娘是守寡後被親戚人賣到韋府上的，生下你不久得了病，這麼多年身上疼着還要在韋家做工，供你吃穿，好在你也是個孝順的。”

昙月流着淚給楚照槿磕了個頭：“多謝侯夫人體恤，韋老太太讓我過來，我本是不願的，昙月沒什麼求的，隻想陪在我阿娘身邊，盡女兒的孝，可我若不過來，得罪了老太太，我和阿娘的日子會更不好過。”

楚照槿話鋒一轉：“昙月，你的身契眼下在我這裡，按理說是我的人，你的事我這個大娘子是做得主的，我隻問你一句，你想不想做正妻。”

昙月愕然，想制住哭聲，喉間卻不受控地哽咽：“我……我想！”

她抹了把臉上的淚，重複道，“侯夫人，我想，哪怕是街上做買賣的、橋頭殺豬的、鄉下種田的普通人家，我都認。我想做正妻，不想做妾！”昙月蠢笨，在高門大戶裡活不下去的，隻求嫁個好人安安穩穩過日子……可是我娘……”

楚照槿搖頭：“這個你不用擔心。我是恭靖侯府的侯夫人，在韋家要個下人不難開口，你成親後，我會把你娘的身契要過來，到時候安心帶着你娘去過簡單日子，好好孝順她。”

她揚了揚手，把昙月的身契扔進面前的火盆，“身契燒了，你今後不再是奴籍。”

火光映入昙月眼中，她盯着眼前燒成灰燼的身契，半天沒了反應，癡傻地癱坐着，直到身後和她交好的娘子推了推她，昙月如夢大醒。

她不知道如何報答侯夫人，便用盡全身的力氣去磕頭。

“謝謝侯夫人！謝謝侯夫人！”

皮破了，流血了，撞疼了，昙月無從察覺，隻有滿心的歡喜。

樊香梅下去扶起她，讓她别磕壞了頭。

眼見着昙月下去了，書雪扶了扶鬓邊的钗，也要下去。

“等等。”楚照槿叫住她，“我讓你下去了嗎。”

書雪頓住，冷風刮得她臉冷飕飕的，再繼續候下去，她臉上可要起皮了，得用香膏養好幾日呢。

“昙月都下去了，侯夫人可不能厚此薄彼。”

風大了，天色一片蒼茫。

空中落下點點零零散散的雪碴子，被府裡黑檀色的木頭襯着，格外分明。

是今年的初雪。

這一世，她在長安城等到的第一場雪。

楚照槿斂了眸子：“執筆留文，冰清玉潔。書雪果然人如其名，伶牙俐齒，冰雪聰明。你說的是，恭靖侯府裡的下人如此之多，我這個做當家大娘子的，最忌諱的就是這個，所以我有件事想同你說。”

“侯夫人說罷，書雪好生聽着。”

好一副乖巧模樣。

楚照槿皺了皺眉，先前是苦惱頭疼，現在心頭卻萦繞着淡淡的不痛快。

書雪。

是個好名字，想必是主子用心起的，可惜她如何堪配一個“雪”字。

“隐戈。”楚照槿喚他，隐戈應是。

這兩日莊衍懷少在府裡，把隐戈留給了楚照槿用。

楚照槿招招手，讓書雪過來。

隐戈會意，走到廊下，把書雪按在地上，讓她跪下。

“侯夫人這是做什麼，我是皇後娘娘的人！”書雪臉漲成了豬肝色。

“是你讓我不要厚此薄彼的。”楚照槿靜靜看着庭中的雪，溫和從容的嗓音擲地有聲，“梅娘，掌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