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有“鈴蘭”紋樣的懸浮車緊急刹車,車尾甩入應急車道,車身摩擦護欄發出高頻的尖嘯聲!
老管家從車中探頭:“保佑帝國,小姐您還好嗎?”
“對對…不起!實在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有注意到……”車道旁,渾身濕透的少女手捧着長長的裙尾,看上去狼狽無比,連鞋襪都跑丢了一隻。
“哦——我可憐的孩子。”老紳士遞給少女一張方巾,“是遇到什麼傷心事了嗎?”
這一刻所有的委屈湧上克萊馬蒂斯心頭,她暴雨中雙手抱膝蹲下,嚎啕大哭起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難過……我好像搞砸了一切,所有人都因為我變得不開心了,可從來沒有人教我到底應該怎麼做。”
“蠢貨,無論何時隻身闖入車流中都是找死,這也需要别人教嗎?”
急刹車驚醒了後座昏睡的人。聽到虛弱的聲音,老管家驚喜地回頭,“修少爺,您醒了!?”
“……”馬蒂斯停下抽噎,順着聲音的方位看去,雨幕車窗後的青年臉色白得近乎透明,她有些不服氣地抹去臉上的淚水:“可我不覺得此時此刻坐在車上的你就很安全。”
“是啊,你看,你有自己的判斷。我敢打賭要你這樣美麗的小姐屈尊讨好的人,唔…一定壞得沒邊了。”修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勉強睜開一隻眼睛,喉間湧起的腥甜堵住了更多的刻薄之語。
對方慘淡的狀态一時讓馬蒂斯忘記了自己的窘境,關切的話脫口而出:“你看上去很虛弱,需要我幫忙叫醫生嗎?”
“管好你自己吧。”修仰面靠着車椅,小幅度地晃了晃腦袋,“如果就醫有用的話,我早就答應那群地中海給我專家會診了,可他們連秃頭都治不好……”
“我在胡說什麼……好了,沒關系,管家先生,麻煩你開門讓我出去……”發麻的指腹搭在車窗邊緣想要起身,身體已經先一步失控滾了下去。修這才後知後覺自己正面臨着比以往都要嚴重的發病,煩躁地扯爛領口,脖頸間鼓動的藍色經脈順着鎖骨一路往下蔓延,燙得他快要瘋掉。
五指深深陷入皮膚,留下一道道血肉模糊的抓痕,一旁的克萊馬蒂斯驚呼着制止:“别用手抓,你這樣會傷到自己的!”
“可以讓我試一試嗎?雖然我不知道你生了什麼病,但至少能讓你不那麼痛。”
“嗯哼……”修沒有回答,下颌緊繃,咬牙忍過一波頭痛。
“别小瞧我,好歹我也是軍事學院神聖醫科的學生。”克萊馬蒂斯深吸一口氣,示意管家打開車門,娴熟地掰開修發白的指節,然後蹲在車邊,輕聲問:“哪裡疼?”
修偏過頭,身體控制在小幅度的震顫:“頭……不,全身都在痛。”
“稍微忍耐一下。”同為異能者,克萊馬蒂斯的精神力沒有任何侵略性,反而如春風化雨,溫柔地沁入身體。
“等下……你承受不了的……”意識到克萊馬蒂斯要做什麼已經晚了,濕熱的手掌撫上額頭,修甚至能感受到她指腹粗糙的紋理,這顯然不是一雙養尊處優貴族少女的手。
呼吸之間,金色的微光在二人周身流轉,疼痛果然一點點削減,但取而代之少女額頭沁出汗水,還要強裝做若無其事的模樣。
“沒事的,我可以。我的耐痛力很強的!”怕修不相信,馬蒂斯補充道,“疼痛轉移,這是我的異能,能夠替你分擔一點點痛楚。雖然我的理論成績算不上頂尖,實操課也笨手笨腳,甚至第一學期差點因為跟不上同班同學想要放棄,但老師說治愈系能力在異能者中相當罕見,像我這樣的人反而是天生的醫者呢。”
“很好笑吧,明明平庸至極還一直被鼓勵不要浪費天賦。”治愈之術平緩而有力,克萊馬蒂斯不經意瞥見修襯衫袖口的紐扣,驚喜道,“呀,你也是軍校的學生嗎?”
“我叫克萊馬蒂斯·霍蘭,說不定我們以後會在學校經常見面呢。呸呸呸……不對,還是不要見了,戰士頻繁見到醫護人員好像不是什麼吉利的事情。”
修輕輕搖頭:“情報科,修。”
“嗯……嗯?!修?”相似的綠色眼眸快速眨動,克萊馬蒂斯這才想起來認真觀察修的模樣,“你就是修嗎?殿下的戀人?我想起來了,我們是不是入學的時候見過?沒想到世界上竟有如此巧合!”
她趕緊解釋道:“我父親是穆琳大人的屬官,我和殿下算是一起長大的。”
“那你們關系應該很好。”盡管少女減輕了他的痛楚,剩下的體力依舊不允許修有太多反應。
“從前是的,但現在不敢确定了……”克萊馬蒂斯想起魯恩斯在宴會上對自己說的話,很快又撇下嘴:“哼,僅此而已了。”
克萊馬蒂斯觀察着修的反應,有樣學樣地輕咳一聲:“有件事,作為殿下的戀人我覺得你有權力知曉。”
“嗯?”
克萊馬蒂斯起初還有些罪惡感,但看着修倦怠的模樣,愈發覺得這樣好的人應該知道魯恩斯的過往:“你知道嗎?殿下心中一直有位無法忘懷的人,那是他七歲時在皇家花園裡偶遇的一位少年。他隻在醉酒的時候說漏過一次,但我從他當時的表情能看出那位少年對他十分重要。”
“好。”笑意未達嘴角,強烈的痛楚再次席卷而來,修無奈地垂下眼簾。克萊馬蒂斯察覺異常,想要繼續治療卻被他輕輕推開。
僅僅隻是接觸的刹那,克萊馬蒂斯就感受到了那份難以忍受的痛楚,就好像靈魂被生生撕裂了一般。清醒時,口鼻已經被粘稠的血迹侵占。
克萊馬蒂斯顧不上擦去血迹,想要再試一次:“怎麼會突然加重?!”
情況不對,修的身體開始抽搐,管家眼疾手快地将面色慘白的少女拉到身後:“小姐,還是讓我來吧。”
“噗——”病重之人力氣不加收斂,管家周身肌肉撐破西裝,不得不以全力遏住他的四肢。直到修口中血霧噴濺,徹底沒了力氣,管家才松開手,将沾了血污的眼鏡放進前襟口袋,重新驅動引擎。
“抱歉,我什麼都沒做好。”克萊馬蒂斯站在原地,目睹着一切的發生。
“别這樣說,您還年輕,未來一定會成為一名高超的醫者。”老管家匆匆向馬蒂斯辭别,“注意安全,不要再讓自己置身險境當中了,真正愛你的人會心痛的。”
……
“還是不行嗎?”
周圍的聲音漸漸遠去,最後隻剩下惱人的生理靜音。完全喪失行動力的軀體重新橫卧在寬敞的後座,任由管家抹去唇角不斷溢出的血迹,修眼睛雖睜着,但瞳孔已經渙散,最後一絲不甘也慢慢消散。
老管家的語氣難得急迫:“請您務必要撐住,否則我無法向殿下交待。”
“嗯,還遠沒到結束的時候。”修已經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開口回答了,還隻是他腦海裡一句綿軟無力的擔保。
又要睡去了嗎……我受夠了,不想再失去意識。
等到再醒來,又什麼都沒了。
霓虹閃爍之間風馳電掣,天地倒轉。修在意識海裡聽到羅莎久違的聲音,毫無感情的機械音在瀕死時也變成了海域裡誘人沉淪的塞壬之音。祂說:
【小修捷,想活下去嗎?】
“廢話,能活你不活?”
【我們來做個交易好不好,把你的身體讓給我,我們可以共享永恒的生命。】
透過單向車窗,修依稀能看到海因德上空皎潔的弦月:“才不要,聽起來好惡心。而且我并不讨厭死亡,世上的每個人都會死,不是嗎?”
【人們不畏懼死亡隻是因為距離他們個體的終結尚有時日。】
【傻孩子,而你不一樣,你是真的要死了。】
“我不信。”
【騙你是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