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什麼時候說的那句話?”他問道。
“連當事人都忘記了嗎,怪不得這些年你都沒有和我提起這茬,我還以為是你和我賭氣。”吳霜道。
“那是在你第一次引氣入體的時候,”吳霜簡單感慨了一下,旋即回答了符予初的問題,“那時候苗素才來萬劍宗不久,的的确确是十足的小姐脾氣。”
符予初愣了下,竟然連時間都和那時候的完全吻合,隻不過那時候的自己關注的點似乎并不是自家師尊像是逗小孩兒一樣的承諾,而是自己終于引起入體的喜悅吧。
卻聽吳霜道:“原來這幾十年來隻有我還記着這個若有似無的承諾,而最大的當事人竟然完全不知道有這麼一件事兒。”
這絕對是在生氣吧。
符予初在這方面雖然遲鈍了些,但是這樣暗戳戳的語氣要是還聽不出來才是腦子有病。
他早就知道自己不擅長愛人,也不擅長哄人,此情此景,他竟然也隻是道:“我不記得,但是也記得。”
吳霜遲疑地看向他。
符予初道:“我雖然忘記了那時候兩個人的約定,但是我卻依舊知道在這樣的時候,師尊一定會來幫我。”
吳霜輕咳一聲,稍稍錯開了臉。
符予初知道這茬算是過去了,岔開話題問道:“雖然苗素那麼說,但是她其實真的很想問為什麼事情會變成今天這樣吧。”
“雖然我不應該在這裡說,但是你猜的并無差錯,”吳霜道,“你去修魔道這件事兒,最不相信的人就是苗素。”
“……但是最能理解的,也是苗素。”
符予初扭過頭,這才發覺自己的手還在有些強硬的抓着吳霜的,沉默了下,他又匆匆放下。
但是指尖松開的下一瞬,自己的手又被吳霜抓住,“抖什麼,魔尊可不能手抖。”
是了,這次指尖顫抖的事符予初了。
符予初很久沒被吳霜用師尊的口吻教導了,但是一些刻在骨頭上的東西是很難被改變的,他幾乎是脫口而出:“弟子受教。”
這四個字太久沒聽見了,不光吳霜,連符予初本人都萬分差異,他匆匆躲開吳霜的驚喜的視線,岔開話題道:“什麼叫‘最理解的’。”
吳霜兩隻手握着符予初的手掌,說話的時候指尖無意識微微摩挲着符予初虎口處那點的皮肉。
“因為她瘋狂的查閱了資料,知道了你是因為實力才走上這條路的。”吳霜坦誠道,“現在這個世界上最了解如何清醒遁入魔道的,除了你,或許就是苗素了。”
吳霜的手很涼,但是他會那一點靈力來溫自己的指尖,倒是添了些暖意。
“但是她越是知道這件事兒,就越不能接受。”吳霜說到這裡的時候竟然笑了,“或許她甯願自己的師弟是一時心急走火入魔,而并不是清醒明白的遁入魔道。這樣她就還能勸說自己,你依舊是一個熱忱勤學的你。”
符予初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說法,聞言道:“但是其實正是我做出了遁入魔道的選擇,我才依舊是那個我。”
吳霜點點頭:“我都知道的。”
吳霜沒說别的,但是偏偏就是這六個字在符予初胸膛裡兜兜轉轉了很多次。
吳霜道:“我們沒有人因為這件事兒就不承認‘認識你’的事實,我們隻是在感歎,我們和你的人生軌迹似乎差的越來越遠了,似乎是同道殊途了。”
這是符予初回來之後,吳霜第一次和自己推心置腹說這些東西,聽的人心裡暖暖的,甚至有點感動。
但是符予初早在修魔道的時候就已經把□□獻祭給了自己的欲望,現在竟然一滴人類意義上的眼淚都留不下來。
他隻是道:“師尊,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
他的臉上明明沒有眼淚,聲音和和平時沒區别,但是吳霜還是擡頭看了他一會兒,道:“我同你去,你别哭。”
——
兩個人來到百花谷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符予初帶着吳霜走向陵墓的方向,果然如吳霜所言,并沒有看見那家醬肉館子,甚至連這裡的那片老房子也沒有了,十幾年過去了,這裡早就重新修建了新的房子,開了新的店鋪。
符予初道:“這裡會不會有一家店的老闆還是從前的那位。”
吳霜道:“很難吧,那時候你打的突然,民衆很難撤離。”
符予初無言以對,隻能承認道:“我就是這樣的卑鄙惡劣自私自利下流無恥。”
吳霜道:“自私自利看出來了,卑鄙是為什麼,毀壞這些建築的那擊明明是因為當時缥缈軒宗主的攻擊而改變方向的。”
符予初沒想到吳霜竟然可以胳膊肘往外拐拐成這樣,甚至近乎偏袒的為自己說話。
他道:“吳霜,你現在說這句話可就不太像正派人士了。”
吳霜道:“事情已經發生過十幾年了,我現在痛罵你又有什麼用呢。”
“更何況我本來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
這話聽起來十分耳熟,讓人想起來一個畫面,自己在白鶴峰頂仰頭,視野中隻能看見整片天空和吳霜,大雪從天而降,緩緩落在吳霜發頂。
那時候吳霜單薄的嘴唇張張合合,說的也是這樣的内容。
想着,他扭頭看向自己身側,或許是因為角度從仰視變成了俯視,或許是那時候的吳霜更年輕些。這次落入他眼中的吳霜,比起那張近乎帶着些神性慈悲的臉,更奪目的事微微凸出的眉骨合格瘦削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