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孩子見了我也不收斂,我擡手拍了其中一個穿着紫色衣服,似乎是他們中間頭目。我詢問原因,他是這樣和我說的。”
吳霜清了清嗓子,一五一十的模仿道:“‘這個下賤胚子居然還說想成為天下第一,他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德行,還想做所謂第一?我呸!’”
“他說的很難聽,超乎了我對于這個年齡孩子的想象,他說完,周圍的其他孩子也齊齊的爆發出笑聲。”吳霜眨了眨眼睛,指尖落在插着長劍的石頭上。
“但是和他的暴躁相反的是中間被推到在地的男孩兒,後者不哭也不鬧,隻是一個人從地上爬起來,沉默的拍着自己衣服的上的泥土。”
符予初的視線也自然而然的落在吳霜的指尖,他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指尖稍稍用力,那裡的皮膚就失去血色。
吳霜道:“這時到了飯點,那些孩子也陸陸續續被爹媽叫回家吃飯,我便與那個瘦小的孩子面面相觑。”
“他問我,是不是仙尊。我說我現在還不是呢,或許以後可以成為。他又問我最近周圍鬧鬼,是不是我們抓的,我說是。”
吳霜抽離了指尖,食指和拇指捏合搓了搓,像是想起什麼好笑的事兒一樣笑了,這次笑的很純粹。
“他和我說,他将來也要成為仙尊,要成為天下第一的好人,這樣就可以為人們抓鬼,讓大家都過上幸福的生活。”
聽到自己的小時候幼稚的夢想被這樣說出了,符予初一時間竟然想不到什麼别的東西,隻剩下局促,他問道:“這人是我?”
“自然是你,這就是在符府前面發生的事兒。”吳霜放下手指,側過身看着符予初,“你小時候的夢想難道你現在已經忘記了?”
少年人的記憶總是模糊的,符予初其實已經忘記了在自己還是個小屁孩時期遇見的弟子吳霜,現在這段經曆被吳霜提起,他隻是感覺朦胧模糊。
吳霜一直注意着他的神色,見此寬慰道:“很多年前的事兒了,你不記得才是對的。”
“後來再見到你,是一個月前了。我一位舊友在京城捉鬼事宜中下落不明,他家對我有恩,我便動身前去找尋他的下落。”吳霜調整了下姿勢,手肘搭在一邊的石塊上。
這次他的神色添了些落寞;“未果,天色漸晚,我便打算找家店休息一夜,明天再說。”
這次他說的東西符予初記得,即便已經過了幾十年,他卻依然感覺那些記憶就在眼前。
他幫着吳霜把後面的話補全了:“結果你傍晚走在街上的時候,又看見和很多年前相似的景象,依舊是一群人圍着中間的一個人,中間那個人依舊被按在地上,依舊被打的鼻青臉腫。”
吳霜糾正道:“你那時候倒也不至于是‘鼻青臉腫’。”
“差不多。”符予初道,“符謹于在我臉上劃了個口子,還挺疼的。”
吳霜視線落在符予初右側的臉邊,那裡皮肉妥帖完整,看不出什麼傷口,他又移開視線。
他沒接話,符予初也沒再開口,符予初扔出去的那團靈火在空中飄着,兩個人的視線都落在中央的那把劍上。
符予初道:“他叫什麼。”
他用了個代詞,但是吳霜依舊知道他在指什麼。
“天下。”吳霜說完又道:“天下無雙的天下,本來想要叫無雙的,但是師兄說和我的名字一樣,不方便稱呼。”
符予初操縱那點靈火湊過去感受了下,又重新帶着火焰搖搖晃晃的回來,他道:“已經認主了。”
吳霜輕輕嗯了聲,道:“但是我十幾年前就已經拔不出來他了。”
劍本是死物,但是修仙之人喜歡講求些獨一無二,便會在劍上強行加些陣法附屬,把劍滋養出自己的神智,以此來象征獨一份。
由此,每把劍都有自己的秉性追求,由靈氣滋養出靈智的,性情自然也和主人的脾氣類似。
符予初對這件事兒不感興趣,也沒時間和一把長劍玩些主仆之誼,他便也沒有特意給無獨設置這些東西。
“為什麼?你轉換修煉的功法了嗎?”符予初道。
吳霜道:“不是,隻不過和這陣法一樣,我是用我的信念滋養他的,後來我失去了這些信念,自然也就無法拔出來他。”
符予初做了個請的姿勢:“何不試試?既然你找到了新的執念,也能重新解開法陣,說不定天下也願意重新認你。”
似乎是為了象征符予初的話,銀白的劍柄竟然嗡鳴了下。
符予初看向吳霜:“怎麼樣?試一下?”
吳霜盯着顫動的劍柄看了好久,久到好像已經過了一個世紀,他才輕輕的歎了口氣:“我當初和他承諾的是帶他一起稱霸天下。即便現在我真的把他握在手裡,我又能帶給他什麼呢?”
“一個和事佬,一個活菩薩,還是一個說話不算話的廢物?”
符予初不擅長安慰人,他能從吳霜看似灑脫的眼神和話語中讀出他的痛,但是卻實在搜腸刮肚找不到合适的話術。
他天生就是一個不會愛人的人。
他最後隻是道:“你其實還是對天下第一很在意吧。”
吳霜沒說話,隻是沉默的用指尖彈了彈那劍柄。
“這樣看來,你也勉強算得上是‘假好人’。”符予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