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周半天不說話,氣氛有點凝重。辭海坐立難安、雙腿反複交疊着,卻等不來景周的一句肯定,他深深地吸氣,腦子裡猜測對方接下來的動作,又深深地呼氣:現在是大概明白了。
“辭海,你覺得我看起來像個好人嗎?”
“……單看臉還是很好人的。”
“光長張好人臉的那叫感情騙子。”
“你不是嗎?”
“我到底哪裡是了啊!”
那是辭海插科打诨的話罷了。景周做事周全、讨人喜歡、又長了張漂亮的臉,他心裡是極有數的。平日裡他們一同在長樂天和星槎海中樞轉悠,路人也隻愛看景周,不愛看他——要他說,他是路人他也看景周。
辭海歎了口氣:“豐饒民和仙舟打得越發厲害,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羅浮才能迎來休養生息的片刻。”
“那恐怕還得要兩三百年。”
“這張弓找工造司的人看過了,普普通通,沒什麼特别之處。”
“如此?也好。辭海,你若高升骁衛,恐怕不得不随同将軍出征,到那時……”
“到那時,我自會平安歸來。”
“希望你說到做到。你且回去吧,藥王秘傳的事還需再謀劃。”
辭海答應一聲,又拎起長弓、乘着夜色、翻窗子出去了。
景周不曾理會嘎吱作響的木窗,擡手從桌上那一打厚厚的公文上取下小冊子。密密麻麻的嫌疑人員映入眼簾,他頗為煩心地揉揉眉頭,心情沉重地放下小冊。拿起小冊看一眼,又煩悶地放下,如此反複幾次,他幹脆起身走到院中。
羅浮脫離土壤、在星際間翾翔已七千年,七千年來,仙舟人隻看過拟态的氣象:大雨是飲月君的術法,天晴多雲才是羅浮的常态,這般難以得見、月上高天的景象,也與晴天相同、不過是泡影。
扯下束發的青綠絲帶綁在手腕,白色長發散在胸前頸後,毛絨絨的、紮得有些癢。他想起這些該是神策将軍煩心的事,卻因豐饒民與仙舟正打得激烈,當代神策将軍更擅長行軍作戰、不善公務,而将這些内憂丢到地衡司頭上。
這燙手山芋落到景周手裡。
他又能怎麼樣呢?
——還是戰事早些結束才好。
不過話說回來,收拾丹鼎司的内鬼還是用“惡意傳播虛假消息、意圖蠱惑失憶少女”這樣的理由比較好吧?
嗯,也說不定,萬一不需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