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他的神色與往常并沒有區别。
崔雅貞擡着頭與他對上眼神,卻從他那雙悲天憫人的眼眸之中讀出了玩味與憐憫。
“你……”此時此刻,她震驚到說不出一個字,衛暄不是重傷不起了嗎?還有傳言說他已經死了。但他現在這副模樣……
她瞧着馬上人——玉冠束發,身着玄甲渾身散着一股肅殺之氣,一副威風凜凜生人勿近的模樣,這樣哪裡是像受了傷。
随即反應過來,或許他根本沒有受傷。
她想起前幾日因那消息整夜睜着眼生怕一閉眼就見到他渾身是血,現在想來是白白為他傷心了。
無聲,她悄然向後磨蹭想拉開距離距離。
她不信任他了。
崔雅貞的小動作被馬上那人一覽無餘。
她在躲什麼?
心中不悅,衛暄眉頭微蹙,握緊手邊的劍鞘,垂眸肆意地打量着她。
整個人不堪入目。
揉作一團淩—亂的頭發,烏黑發絲之下半遮半掩的小臉,對着她現在的模樣他幾乎要看笑了,活像整個頭栽進了面粉裡,下一刻就能登台唱戲般,面頰處紅色的胭脂洇開,上面還挂着裹着粉,渾濁的淚珠。
“後悔了嗎?”衛暄睨着她,嗓音冷淡。
他心中氣惱,想問她悔不悔,後不後悔那日沒有答應他,同他一塊去青州。若是同他一塊去青州就不會有這麼一遭了,不會遭受這般驚吓了。
“...........”
崔雅貞撇開頭不語,她并不想承認,方才看見馬上那人是衛暄時,心中産生了一絲喜。
但現下衛暄這般問她,是想嘲諷她嗎?是以為趙弘也抛下了她嗎?所以又是這副高高在上的模樣。
“我才沒有被人抛下!”她擡起頭,露出纖細的脖頸。
虛張聲勢般她音量很大,想說服衛暄也說服自己。
衛暄輕笑,
“貞娘,我何曾說過你被人抛下了?”
說罷,他翻身下馬,移履一步步向她走近。
“貞娘啊,你的九郎現下正在皇宮之中“清君側”,可是顧不上你的。顯然,你與權位之間他選擇了權位。”
“你又被抛下了。”
衛暄語氣平淡,說的話卻如一把利刃直往她心口上紮。
他瞧着地下女郎微微顫抖的身體,心中流過了一股難言的痛楚。
沒有多言,他上前一步,脫下外衣,将面前的小女郎裹進其中,一把抱起。
瞥見外衣裡她默默流淚,鼻涕眼淚糊作一團的可憐模樣。
他輕歎,“貞娘,别傷心了。”
似心軟。
下一刻抱着她上馬,又命令身旁的随從,“别院裡的人處理掉,再找具女屍,放把火燒掉那裡。”
他話音剛落,懷裡那人終于有了反應,開始猛烈地掙紮,緊緊抓住他的袖子,質問道:“為什麼?你要做什麼?”
“貞娘你真是天真,你猜那院裡的人是等着救你還是殺了你,等趙弘登基你覺得庾家人還容得下你嗎?”
“容得下一個威脅庾家人權位的女人嗎?”
衛暄似笑非笑,輕輕瞥向她似在笑她天真愚蠢。
逐漸,崔雅貞緩緩松了手,卸了力,或者她也被衛暄說服了,她又一次在權衡之中被抛下了。
此刻她心如擂鼓。
其實她也想到了,隻是不願意承認,一顆心空且疼,如同又一次被人扔入萬丈深淵。
瞧着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衛暄心中冷笑,又将她往懷裡攏了攏,在她耳側輕聲道:“貞娘,這世上隻有我不會抛下你。”
崔雅貞面上流淚,心中卻想笑,又強壓下了想吐出的嘲諷。
見她不回應,衛暄蹙眉,抱着她的手臂緊了緊。
他想到了前幾日侍衛送來的,記錄着她這些時日活動的信件。
又神色莫名,語氣古怪地問道:“莫非這幾日你又戀上衛玑了?貞娘?”
這次崔雅貞還是沒有回應,也不啜泣了拉着臉如同一個沒有靈魂的木偶。
“……”
是了,方才瞧着她悲痛欲絕的小模樣,他心中也有一絲心痛。
可是那又怎麼樣,這是他的懲罰。
今日之事他是故意的,是他刻意晚報了時刻,逼趙弘在權位與她之間隻能選一個的。不出所料,趙弘選了權位,抛棄了她,隻有這般才能讓她真正死心。
她也必須死心了,青梅竹馬的情誼又有何用。
衛暄扯了扯嘴角,帶着人回到了空蕩蕩的衛家。
回到滄濯院,他下令,“看好,她。”便轉身離開。
離開她的視線以後,他便扶住了牆壁,實在有些撐不下去了,擡手喚來木樾,“叫……大夫來書房。”
等待大夫時,他脫下層層包裹的外衣,查看腹部的傷勢,血已經浸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