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圳不敢相信。
人所表現出來的七分真心,究其根本,能有三分都是意料之外。
他沒有退路,無法決定開始和結束,隻能讓自己不被落下,将一條路走到盡頭。
千辛萬苦脫離泥濘的人是無法舍棄這層來之不易的體面的,就像見過光明的膽小鬼再也無法忍受黑暗一樣。
手指拂過手腕上略微泛白、不再鮮豔的陳舊紅繩,試圖平撫幾分說不清的心亂,這是母親送他的本命年禮物,在他十二歲的時候,寓意平安順遂。
可惜,她祝他平安成長,自己卻在三年後失去了人生的未來。
在離開醫院大門的瞬間,方圳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了一絲異樣,沒有聲張,他隻是不動聲色地趕上了回研究所的懸浮車,垂眸俯視着下面密密麻麻的“螞蟻群”,眼神裡閃過一縷暗光。
*
“哥,怎麼辦?”易然和易翎站在醫院的高層落地窗邊上,眺望着不遠處下方的人群。
“别着急,心懷鬼胎的人早晚會露出馬腳。”
“你确定了嗎?”
“大差不差。”
“那也不能把一顆定時炸彈放在她的身邊呀!”
“她肯定有自己的想法,我們不用過多幹預,免得又惹得她……不說了。”
“易川知道嗎?”
“沒大沒小的,怎麼稱呼的?”易翎眉頭一皺,提醒易然注意措辭。
“Sorry,是二哥,二哥知道嗎?”
“他之前跑去不知道哪個犄角旮旯去了,沒點正形,”易翎向易然投去一個“死亡注視”,“你們啷個,一天到晚,盡惹些幺蛾子。”
“有嗎?沒有吧,我可是很安分的。”易然被戳中了心思,左看右看就是不看易翎的眼睛。
“行了,我是管不了你,到時候就得請母親來和你聊聊了。”
“不要啊,我的親哥!我可是你的親妹,你死心塌地的支持者!放心,安安那兒交給我。”
“話說易川最近有聯系的上人嗎?”
“他,不是三天兩頭不在家,一惹麻煩跑得比兔子還壞,能出啥事。”易然不客氣地吐槽道。
“不說他了,你有心儀的嗎?”易翎話題一轉,突然聊起易然的未來。
易然驟然沉默,不發一言。
“你也知道易川那性子,跳脫不着調,做事不靠譜,你自小做事雖然冒險,但是心中多少都是有些成算的,”易翎走到窗邊,背對着易然,“我希望你可以做出最合适的正确選擇。”
合适的正确選擇?
做一個合格的家族成員,選擇合适的對象與家族,鞏固易家在伊甸科技的首席代表地位,對它的掌控更上一層樓。
易然的心裡不禁湧上一股莫名的反胃與厭惡。
可是,憑什麼?
就因為她明理,擁有一個良好的社交背景,就要讓她乖乖接受他人選擇的安排。
她的兩個哥哥卻可以有自己的自由選擇,一個因為靠譜,一個因為不靠譜。
多麼輕易且自然而然。
“再說吧。”易然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決定終止這場談話。
“母親也是如此打算的,你有責任。”
狗屁的責任!
易然在心裡暗罵一聲,卻也沒法繼續拐彎抹角地拒絕,隻能無奈地妥協道:“知道了。”
“這是我們存在所需的規則。”
規則。
什麼是規則。
不過是維護既得利益者冠冕堂皇的借口。
不可否認,作為出生即是二等公民的配置來說,她有着得天獨厚的優勢與條件。
但是,她沒有被賦予成為一等公民的期望,對所有人來說,她隻需要維持着該有的體面,過完富足穩定沒有挫折的讓人羨慕的“完美人生”即可。
就像她的母親,和她母親的母親一般。
這種想一想就覺得一眼望到頭的無望生活,讓人發瘋的日子。
理智告訴她這是她該接受的最好的安排,但是情感上有着一口難以抒發的郁氣堵在心中。
“我沒忘。”
“辛鉑是個很優秀的年輕人。”
易然上前半步,走到了易翎的旁邊,一同俯視着下面來往的人群,聲音穩穩地說道:“南茜也不錯。”
聞言,易翎側身注視着易然,眼神裡帶着一股沉沉的壓力,易然沒有退卻,而是直視着他,語氣溫和地闡述道:“說不定可以和二哥一見如故,你說呢?”
“就他那個混小子,可沒人看得上。”
“不好說,互補呢,也不一定。”
“也看緣分,雖說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但是,有時候,事在人為。”
“大哥,緣分這種東西不可說,不可預測,指不準最後會不會竹籃打水一場空。”易然意有所指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