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芽率先朝她跑來,“娘子!”
沈情一把摁住這丫頭腦袋,氣喘不勻道:“所有人馬上下山!快!”
否則走晚了,她怕這些人皆淪為無名手下亡魂。
翠芽忙道:“娘子!夫人正到處找您呢,您要去哪裡?”
沈情拉住她問:“顧世子何在?”
翠芽:“眼下正在西苑。”
沈情立馬召來給使,“去通知禁軍統領,立馬帶所有人下山,不得耽誤!”
給使扯着尖銳的嗓子道:“這、沈娘子,可又是發生了何事?”
沈情道:“後頭還有一隻大妖,眼下蒼王正與他周旋。待會蒼王與顧世子要收妖,爾等立馬下山,不得添亂!”
給使一聽,本就慘白的臉色霎時又青又紫。
他忙道了句:“我的天爺哦!”急匆匆去找人了。
沈情則交代好翠芽一定要将阿娘護送回家後,掠過人群穿去了西苑。
還沒跨過垂花門,沈情就與迎面而來的顧昀撞了面。
顧昀一見沈情,臉色霎時變了,“沈娘子!”
沈情還未來得及說話,又聽對方急匆匆問:“先前我借沈娘子的劍呢?!”
顧昀見沈情空手而歸,頓時想死的心都有了,他以為沈情不小心把劍弄丢了。
沈情解釋道:“我半路上碰見了蒼王殿下,他把劍拿回去了。”
顧昀心底倉皇瞬間消失,甚至多了幾分看客心态。這麼說阿蠻已經與沈娘子碰過面,也知曉對方得了劍。
他對二人的關系越發好奇了。
沒等顧昀那愈發微妙的眼神被看清,沈情擡起指尖朝北方一指,一臉嚴肅地說:“蒼王殿下半路上遇到了妖邪,此刻正在與他纏鬥,還望世子快些前去支援!”
顧昀一愣,似是沒料到還有妖,他問:“什麼妖?”
沈情想了想,道:“人身為銀發綠瞳,還會吐蛇信子,似是蛇妖。但其所到之處,盡成水澤,有扭轉近旁氣候之能。”她神色愈發凝重,“瞧着,不似尋常妖。”
無名一道妖力揮出,近旁草木皆凝上了霜,讓人恍若身處寒冬。
骊山林中目前已一片潤澤潮濕,想來再過不久,恐怕林中處處是沼澤苦水,無從下腳。
突然,一個猜測閃過沈情的心頭,她與顧昀對視一眼,兩人眼中都露出了駭然之色。
顧昀喉結微動,咽了口水,他問:“沈娘子,你确定?”
沈情瞪大了眼,後背已陣陣發涼,“所言句句屬實。”
顧昀旋即想到什麼,眉目突然一沉,他道:“不好,阿蠻有危險!”
沈情叫住欲轉身離去的顧昀,“世子,倘若真的是它,您一人前去恐怕也會有危險!”
當初東山寺與玄機閣的精英弟子傾巢而出,也才削了他一個腦袋,還叫重傷的他潛逃。
如今他敢大搖大擺的出現在衆人眼前,已是不知其傷勢恢複幾何,能耐有多大。
顧昀焦急地說:“可阿蠻一人也不一定能對付得了它!”
沈情突然想到一物,她道:“信号彈!可有能向遊道子先生求助的信号彈?”
顧昀道:“有!”他立刻在懷中摸索起來,然而摸了個空後,他擡起頭,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不見了!”
沈情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顧昀竭力鎮定下來,他道:“我記得我今日随身帶着的,”他手一拍,“我想起來了!我送昏迷的趙娘子回來時,不小心将錦囊落在了西苑内,我這就去取!”
沈情卻是皺眉道:“趙娘子昏倒了?”
顧昀邊走便道:“正是,我是在途中突遇昏迷的趙娘子。許是受了驚吓,她除卻脈象有些不穩外,其餘一切安好。”也無陰氣入體。
沈情心中疑窦叢生,她又問:“趙娘子身旁可有旁人?”
顧昀道:“沒有。沈娘子,此話何意?”
沈情心不在焉地搖了搖頭。
照理說沈靈與趙苒苒是同時被送出罅隙幻境的,況且青女并未對二人做什麼,趙苒苒不可能無緣無故昏迷。
如此說來,隻有一種可能,趙苒苒昏迷,乃沈靈所為。
沈情暫時拿不準沈靈意欲何為,但顧昀先前說趙苒苒身體并無大礙,這令她暫時放下心來。
也不知李道玄能撐多久,可千萬别死了才好。
二人同趕到西苑,果真在客屋門口發現了裝着信号彈的錦囊。
顧昀松了口氣,撿起錦囊拿出裡頭的信号彈,對準天上。
隻見那金晃晃的楓葉圖紋于空中迸綻開來,瞬間将周遭陰翳驅散,光芒璀璨耀眼,恰似為二人注入了一劑安神定魄之藥。
放完信号彈,顧昀當即提起自己的劍,囑咐道:“趙娘子就在裡屋,望沈娘子能照拂其一二,我這就去助阿蠻一臂之力。”
想起上輩子顧昀活得那般恣意潇灑,想來這輩子也該一樣,不會出事,沈情并未出聲阻止,但也沒有要跟着去的意思。
莫說那無名本就饞自己的血,她去了隻會更加刺激對方,更何況沈情深知自己那身三腳貓功夫去了隻會給二人添亂。
李道玄是自己的攻略目标,他死則視作任務失敗,自己也會跟着死。
她是真不希望李道玄死。
顧昀走後,沈情推開趙苒苒客房的門,但見躺在床上的女孩面色憔悴,眉心微蹙,想來是先前受了驚。
見她睡得安穩,沈情也沒了繼續打攪她的意思,輕手輕腳退了出去,并且給她房間裡三層外三層都布了陣法,靜待遊道子到來。
正在這時,天地忽變,風緘雲默。刹那一切響動盡數消失。
空中水汽愈發潤了,帶着彌漫的水霧,幾乎要浸透整座西苑。
一股熟悉的壓迫自腳底蔓延上心尖,沈情似乎能聽見對方傳來的輕笑,又好似錯覺。
無名追來了。
李道玄呢,顧昀呢,他們何在?
沈情一顆心不免沉了下去。
想起身後屋内昏迷的趙苒苒,沈情立刻撩起裙子往正院跑。
無名的目标是她,趙苒苒那方被她用陣法掩去了氣息,隻要無名一直追她而去,趙苒苒自然安全。
空中濕氣愈發濃郁,沈情甚至感覺自己呼吸間都是水汽充鼻的感覺。
呼吸着又濕又潮的空氣,沈情隻覺得仿佛有蛇在身上爬過,陰恻恻的,讓人感覺惡心粘膩又難受。
沈情無可避免想到幼時師兄帶她去過的江南道。
那裡的景色倘若用最細膩的筆觸精心描繪過一般。處處為水鄉澤國,河網縱橫交錯,清澈的河水潺潺流淌,倒映着藍天白雲和柳樹。
路過長拱橋,可以聽見白淨的少年少女咬着一口軟糯的調子攀談調笑,擡手垂眸間盡顯水靈雅緻。
然而黃梅雨時給人感覺卻是不好的,亦如眼前般。
空氣中彌漫着潮濕的氣息,仿佛能擰出水來,讓人感覺有些憋悶。天空陰沉沉的,不見陽光,有一種壓抑感。整個世界都仿佛被濕氣所籠罩,視線都有些模糊不清。
就連心情也會受到這種陰沉天氣的影響,時而煩悶,時而陰沉。
她抿唇看向四周,無名始終沒有現身,此刻的他顯然處于憤怒當中,失了幾分迫切,多了幾分戲耍獵物的心态。
正當她推開一道門時,卻見一吊着長舌的紙人朝她撲來。
沈情側身躲過紙人的攻擊。
眼前紙人是個男子的模樣,長鬓入眉,發髻高束,眼白部分全被黑霧籠罩,雙頰兩坨朱紅,像是台上唱戲的戲子裝扮。
觀紙人額間一點血色朱紅,沈情當即明白,眼前赫然是一隻被人開了靈的紙人靈。
此物刀槍不入,軟硬不吃,能攻克者,唯有火燎。
可眼下哪兒來的火折子供她驅使?
沈情知道無名存了心想要先戲耍恐吓她一番,待磨去她的棱角,再慢慢享用獵物。
她偏不如他的意,她沈情乃堂堂大将軍之女,玄機閣主使親傳弟子,雖然一身皮肉被爺娘養得細軟嬌貴,但好歹也是提過劍,斬過妖的人,怎會被這區區邪物吓破了膽?
沒有機會,便創造機會。
既然沒有火,她就想辦法弄出火來。
沈情向後折腰,快速躲過紙人靈尖銳的利爪,趁它僵硬轉身之際,她一把掏出不知何時藏在袖子裡的匕首,接着往紙人靈堅若玄鐵的腹部一劃。
旁觀已久的無名在暗處勾起一抹嘲諷的笑。
明知紙人靈不懼刀槍,卻還偏要攻以匕首,當真是螳臂當車,自不量力。
然而下一瞬,無名臉上的笑便轉移到了沈情臉上。
她用盡十成十的力劃向紙人靈腹部,隻見上乘玄鐵而制的匕首刀刃在紙人靈腹部擦出一陣火星子,而沈情在這當頭将早已準備好的黃符一角觸到火星子前。
火符遇火,瞬間在沈情手中炸成一條火龍,緊接着迅猛将朝紙人靈身上纏去。
紙人靈觸火,立刻發出刺耳的尖叫,刹那間灰飛煙滅。
收拾完紙人靈,沈情擦了擦額頭密密匝匝的細汗,心情煩躁的她顧不得會再給無名心頭添一把火,當即豎了個中指朝向半空,口中嗤道:“豎子蠢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