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盈盈一握的腰腹不知何時纏繞上一條黑蛇,黑蛇吐着蛇信子,腦袋幽幽湊到沈情耳旁,黑漆漆的瞳中閃爍着微弱光芒。
沈情隻覺耳畔一陣發涼。
秋仁不知何時離了李道玄身邊,爬到她身上纏着。
翠芽險些吓破了膽,她忍着恐懼想要上前将蛇趕走,沈情道:“莫慌,這蛇隻對付妖邪,不傷人。”
說罷,她試探性伸手摸了摸秋仁的蛇腦袋。
好在秋仁還算配合,它用頭部短短的犄角蹭了蹭沈情的手,便将腦袋埋在沈情肩上,靜靜不動。
李道玄身旁這條蛇通靈性,沈情從未聽說它有傷過人,見秋仁果真安伏下來,沈情吐了口氣。
她又掃視了眼四周,不見李道玄的蹤迹,總算放松下來。
那群伥鬼近了,壓壓的腦袋擠在結界旁,手腳并用拍打着結界,他們長長的舌頭吊在胸前,雙眼全白,瞧着真有幾分唬人之意。
有貴女吓得渾身顫抖,險些跌落在地,好在被身旁婢女和管事娘子扶着,這才勉強穩住身形。
在場所有人加起來,少說有百來号人。
沈情将所有清明符畫完,也才幾十張。
于是她道:“符紙有限,望幾位娘子合用一張,伥鬼無法直接傷人,諸位隻需保持靈台清明即可!”
說完,她不管在場衆人如何反應,将符紙放給翠芽,由她自行發放。
她要去找李毓。
走之前,她拉住六神無主的趙苒苒,往她手中塞了一串手鍊。
那是佛骨珠鍊,可抵禦妖邪。
沈情囑咐道:“有了這串佛珠,無需清明符也可護你無虞。”她餘光眄了眼遠方驚魂甫定的沈靈,不放心又道,“切記不可讓佛珠離身。”
趙苒苒倒吸一口氣,“那沈娘子你……”話未說完,就見沈情已急匆匆離去。
沈情方才掃視了一圈都不見李毓蹤影,焦急之餘她拉了一個給使問道:“公主何在?”
給使握着清明符瑟瑟發抖,“公主與三皇子談完話後便去了春景台内!”
沈情當即尋了一削果子的匕首,往春景台去。
伥鬼選擇附身的對象是有講究的。
越是嬌貴且意志薄弱之人,越容易成為它們的目标。反觀骊山近千名禁軍守衛,陽氣大盛,意志堅明,是它們恰恰所不喜的。
因此男席那方隻去了幾隻伥鬼,餘下十幾隻都圍在女席這方結界旁,隻等着打破結界,去往貴女堆裡挑選符合心意的宿主。
沈情從陰氣薄弱處鑽了出去,她往身上設了陣法,并沒有伥鬼注意到她,因此她得以順利脫身。
山中陰氣大盛,就連原本的晴空萬裡此刻也陰雲遍布,壓得人喘不過氣。
腰間還挂着一條黑蛇,沈情艱難在陰濃的霧裡穿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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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景台,長廊前。
李毓衣裳不小心被一道樹枝劃破,她本想在此處更衣,怎料出來後原本大亮的天忽然暗了下來,就連原本候着的宮人也消失不見。
四周一片阒然,廊檐外還刮着猛烈的飓風。
直覺告訴李毓此刻最好不要亂跑,她站在長廊上,目光凝重看向陰沉沉的天。
這時忽聽一聲劇喝傳來,李毓回頭就見一烏發白臉的伥鬼朝自己面門撲來,她心中霎時大驚,趔趄着往後退去。然而身後就是木梯,這一退,李毓直直摔向庭院内。
李毓腳在圓鈍的靈璧石上打滑,人在倒下的同時腳踝處也傳來鑽心疼痛,她知道,自己這是扭傷了腳。
那方伥鬼撲了空,半道轉了個向繼續朝着地上的李毓撲來,獠牙大張,嘴角直咧到耳根。
李毓心中驚懼交加,正當她魂不附體之際,眼前突然一黑,她的雙眼被人及時蒙住。
耳畔傳來清冽的男音,如一道春風淡淡拂過心頭,令她倏忽鎮定心神,“望公主恕罪,臣無意冒犯。”
男子俯身以背擋在李毓跟前,那青面獠牙的伥鬼刹那虛虛穿過二人身體,化作一團煙霧散開,很快又凝聚出實體。
任由它如何張牙舞爪,來勢洶洶,卻始終觸不到二人身體。
男子見狀,心下頓明了幾分。
他撕下自己衣袍一角,将李毓雙眼蒙住,接着抄過李毓腿彎,一把将人橫抱起。
李毓還沒窺清來人全貌,雙眼就被人蒙住,随之感覺身體一輕,失重感傳來,接着自己便落入一個沉穩有力的臂彎。
她刹那一瞬忘記身處何方,嘴上先腦子一步呵斥道:“放肆!”
那道淡淡的聲音又傳來:“公主貴體為重,臣不得不放肆,望您暫且忍耐。”
他将李毓抱到一間屋内,李毓剛坐上椅子就要将眼睛上的布摘下,卻聽對方道:“那東西還在。”
她立刻停下手中動作。
伥鬼随二人飄到了屋内,見二人皆靈台清明,無絲毫污穢,便知曉這二人是無法作它附體的宿主,于是又蕩了一會兒,最終施施然飄走了。
良久,李毓微顫的聲音傳來,“它走了沒?”
“走了。”顧澤如實道。
李毓一把撩開眼上白布,旋即目光被眼前人吸引了去。
眼前男子淡淡垂首,目光垂落于地,身着不知洗了多少次的粗布白衫,即便白衫破了一角,依舊不擋他那皎皎流雪般清冷出衆的氣質。
李毓緩緩道:“擡起頭來。”
顧澤微微擡起頭,清淺的目光終于迎向李毓。
這一眼,仿佛畫中人活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