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世勳四下瞻望一眼,回過臉說:“你小子怎麼這麼犟呢?我他媽想踹你一腳?你到底哪聽不明白?”
“我問父親一個問題,”蕭羽道:“當初您決定供給嶺南王糧草時,是自己的決定,還是咱們整個蕭家的決定?”
蕭世勳怔了下,怒目圓睜,冷面不語。
蕭羽笑着點點頭:“所以是父親自己的決定,我很好奇祖父的決定是什麼?”
“淮南王。”蕭世勳道:“因謀反,伏誅于廬州。至于罪名是真是假,無從查證。”
“父親有沒有想過,倘若當初聖上鬥敗,蕭家會是什麼下場?”蕭羽問。
“沒有,”蕭世勳道:“蕭泓然,你還沒有資格同我說教,從你姐姐嫁入燕王府起,蕭家已無後路,不許敗。”
“所以,父親是用一己之策賭上蕭家上下性命。”蕭羽道:“父親常罵我自私自利,在我眼裡父親亦是如此。當下局勢複雜,慎王尚有複起之望,燕、齊兩王不分軒轾,你帶着蕭家過早的卷入了這場争鬥中,忽略天子之願,左右皇權,恕我不能協從。”
“難不成你……”蕭世勳皺眉,懷疑的審視他:“靖王?”
“秦戎钺此人,我極度不喜,但我了解幾分他的為人,他身心俱不在朝野。”蕭羽搖頭否認:“恐怕要讓父親失望了,兒子隻是個無權無謀之人。”
“好,”蕭世勳探手拍拍他的肩道:“那便如此。”
“什麼?”蕭羽愕然。
“我說依你自個的意思,”蕭世勳用力捏捏他的肩頭,臉上的憤怒蕩然無存,“怎麼?不逼你了,你還擺臉?”
蕭羽立在夏夜的天裡,出口成冰:“父親方才是在試探我?”
蕭世勳放下手,目光肅然,“就像當初我和你祖父,如今是你和我,我們各走各的路,這樣對于蕭家來說才是萬全之策。”
“沒有萬全之策,”蕭羽怔然說:“一家人如何割席分坐?”
“如果将來燕王勢強,父親保你不受責難。如果将來燕王勢弱,甚至落敗,你想辦法保住蕭家,這其中不包括我和你二姐,是你母親還有宗族。”蕭世勳道。
“父親這般說,便是沒有把握。”蕭羽問:“父親是發自内心覺得燕王理應繼承大統麼?父親讓我同您分道而行,方才又提到了靖王……”
“泓然,”蕭世勳道:“你說靖王心不在朝野,我認同你的看法,秦戎钺是将帥之才,這塊料擺在朝堂上,那是方枘入圓鑿,榫卯不相契,也不是說不配,而是他戍邊的才幹太過突出,就好比說千裡馬的使命是在曠野裡奔馳,否則是一種浪費。至于燕王,尚且年輕,他的才具會有顯現的一日。”
“但不像聖上年輕的時候。”蕭羽看着他,笃定道。
蕭世勳沉默不語,與面前這雙洞察纖毫的明眸相對片刻後,颔首承認道:“是,我與聖上相識是在他奉命巡查福州兵防時,隻一面就能看出他和其他五個親王的區别,有些人骨子裡的特性是隐藏不住的,便是他故意藏拙,你也能窺探一二。聖上當時經曆的局面是藩王互誅,每個親王都親理藩地的政務,懂得如何帶兵屯田。聖上偏居嶺南一隅,更是身處懸岩,履踐緻遠。不像這輩親王,可以躺在祖輩的功勞簿上安享日子。就是把好刀,不經磨砺,也成不了利刃。各有利弊,分藩而治,各藩的賦稅和兵權難以統一,分的就是朝廷的權,内亂不斷,于國基不穩,所以聖上繼位後下旨廢除了親王就藩之制,我想也是為了避免手足相殘。”
“聖上用心良苦,”蕭羽道:“但該争的還是會争。”
“有權的地方就有争鬥。”蕭世勳道:“皇權之下,人人都要圖許帝心,這就是皇廷,這就是朝野。誰不想做飄然遠翥的世外人,可有些人注定是要挂念世事的。”
兩人行至宮門口,蕭羽靜視他不言,蕭世勳擡下下颌說:“去忙吧,我回城了。我不反對你和花鳥司的人來往,今後你替你自個做決定,父親無意讓你做第二個獨孤上野。”
蕭羽冷冷糾正他道:“是第二個蕭浣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