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魚過敏了。

錢鈴醫将藥方子寫好遞給末莉，“每日按照這個方子熬藥，日服三次，若是七日之後還不見好……”錢鈴醫順着花白的胡須，他想了想，道。“我還是再給公子配些藥膏吧，一起用。”

末莉送錢鈴醫出去。

一時間，屋裡隻剩下張福令和躺在床上的嘉魚。

少年的臉上起了幾個小包，與他眼尾紅痣别無二緻，小包越往下越密，從眼尾一路蔓延到脖頸深處，藏進雪白的裡衣裡。

“嘉魚，對不起。”張福令坐在床邊，一臉自責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嘉魚。

裡衣的袖子被他挽起，健壯的小臂上密密麻麻鋪滿疹子，聞言，他放下撓了一半的胳膊。

嘉魚本想說一句死不了，但見張福令滿眼含愧，話到嘴邊拐了個彎，他撇嘴，邊撓胳臂，邊可憐兮兮道：“癢。”

“嘉魚，對不起。”看嘉魚這樣痛苦，張福令心中更是萬般自責，若是她沒有逼着嘉魚吃螃膏，他也不會遭此橫禍非災。

張福令垂下頭，入目又是嘉魚滿胳膊的紅疹摻着他抓出來的紅痕，心中酸脹不已。

張福令低垂着頭，原本素雅的衣衫也染上一層灰蒙，嘉魚撓着胳膊的手頓住，在空中猶豫幾息，徐徐靠近張福令的頭頂，輕聲道：“又死不了。”

張福令隻覺得頭頂略重，隻片刻，這重量便撤開，她擡頭，恰好嘉魚垂下眼睑來瞧她，眸子含水，倒不似往日那般淩厲。

君影端了涼水進來，張福令将幾塊毛巾浸濕，拿過一塊兒蓋在嘉魚撓紅的那條手臂上，這才接過他的話，“但難受。”

冰涼的毛巾覆上手臂，嘉魚沒防住，瞬間倒吸一口冷氣。

“這樣能好受些。”張福令将毛巾搭在嘉魚的胳膊上，又傾身拉過他的另一條胳膊。

雪白的裡衣袖子翻起，绯紅的疹子像一顆顆熟透的櫻桃。

嘉魚順着張福令的目光，落在自己觸目驚心的手臂上，忽然想起什麼，他擡起頭，“我過敏這事兒，旁人可知道？”

“旁人？”張福令正在擰幹另一塊兒毛巾的水，聞言不由困惑，“除了錢鈴醫，眼下應當是沒人知道吧。”

為什麼是眼下呢？因為錢鈴醫是個多嘴的。若非貴人多給他些銀錢，刻意囑咐莫要多嘴生事，他隻要一出門，消息就像是這秋日的落葉，片刻就随着風卷到各處。

“可是有什麼問題嗎？”張福令按着嘉魚的胳膊，在他出神時，将冰涼的毛巾再一次蓋上去。

嘉魚蹙起劍眉，微微搖了搖頭，故作輕松道：“還勞煩師父替我保密，我對無腸公子過敏一事兒。”

“為何？”

“若是讓旁人知道，之後一桌吃飯，難免要讓人顧忌着，倒不如自己提防小心為上。”嘉魚面上如此解釋道，其實怕麻煩别人是小事，他是怕……若是讓天家知道他對無腸公子過敏，難保他們不會借機生事。

“難為你藏着這樣的心思。”張福令一面為嘉魚的細心感慨，一面搖頭，語重心長道：“你現在是朝堂的官員，眼下這般模樣，明日定然是不能上職了，你既需要告假，緣由自要說清。”

嘉魚抿了抿嘴，點頭道：“我知道了。”

隻要張福令不多言，告假緣由，他自是可以随意想出一個糊弄上去，左右太醫令是個老眼昏花的老頭。

張福令将先蓋在嘉魚手臂上的毛巾拿過，重新浸入水中沾濕，嘉魚盯着她的發髻，忽然開口道：“師父頭上這幾支簪子，好像帶了許久了。”

“嗯？”張福令下意識探上簪子，而後笑道：“有嗎？我從沒注意過。”

“正是秋日濃稠、碩果累累之際，師父的發髻上，也該佩上珍珠一類，方才不負秋實。”嘉魚作勢無意道。

他懷中藏着的钗子，通體純銀，隻在钗頭綴着幾顆飽滿的珍珠。

款式素淡，是張福令平日裡所鐘愛的。

張福令不知嘉魚的小算盤，她瞪大眸子，驚訝道：“你還懂這些？”随後雙眸一橫，“可是又藏着什麼話本子？”

嘉魚挑眉，修長的身子懶懶靠在床頭，“師父不妨猜猜。”

“猜你也是亂說的。”張福令撇嘴，她統共就從楚緒那裡拿過一個話本子。

看嘉魚不似方才那般萎靡不振，張福令擱下毛巾，她打料了一下從嘉魚下颚蔓延而下的紅疹子，“胸脯上可有？”

嘉魚正隔着裡衣抓癢的手一頓，搖頭，“沒有。”

“當真嗎？”張福令還是遞過來一塊兒毛巾，“現在不是逞強的時候，你自己将衣服解開，拿着毛巾降降溫。”

姑娘白嫩的指尖在毛巾裡若隐若現，宛如一塊兒美玉想要讓人據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