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着實不常見他這般安甯的睡顔,本就身上有傷,近日又事務繁多,想來也是讓人身體吃不消。
屈腿蹲在了榻沿,她伸手觸向了那分明的輪廓。
手掌合上他的面龐,指尖由眉骨向下,經過鼻梁,還欲要在接着向下。
“怎麼才來……”他擡了雙手将她放在自己臉上的手握在了掌心而貼向了自己唇邊,但仍合着雙眼。
那兩片濃睫仍安然向下投射着陰影,再無什麼别的動作,想來也隻是夢中迷迷糊糊的呓語。
燭火是小小的一簇光亮,投在二人身上而鍍上了一層纏綿的意味。
先前有些幹澀的雙眼現在酸得有些發痛,蕭瑾揉了揉眼眶,但仍是任着自己的目光黏着在他身上。
真好。
好像能見到他便能将心安下不少。
往後艱難,風雨難支。
但她沒有時間悲痛,抑或者說,她還是不相信其所謂真相。
起碼他是确切可感的,真切的溫度,真切的觸感。
唯一能彰顯着時間暗流的是屋外不絕的雨聲和盞上新攤的燭淚,不知過去了多久,蕭瑾想站起身來的時候才發現雙腿已因久蹲而失去了知覺。
雨聲漸歇,積水留存。
夢裡握着她的手的記憶是那般真切,但要醒來去當值之時天卻還是黑的。
手臂伸向一旁,無意之中碰到了一片冰涼,但分明他榻前的桌案是木質的才對,結不起這般低的溫度。
重新燃起燭台,那把匕首的輪廓便在朦胧的亮光之下直直刺入他的眼中。
泛着犀利的隐光,刀柄處嵌有一顆極小的藍色寶石,幽倩而通透。
是她的。
她果然來過。
隻是……
隻是留下的是匕首。
這幾日朝中卻有不少彈劾她的折子,或言她豢養私兵或言她不守禮法,但如若他死了,這一切倒還真能迎刃而解。
是他要住在這府中,他也大可以背下豢養私兵的重罪,隻要他将這數狀都攬于自身,畏罪自盡,那着實是能将公主府從這一場風間浪口中解脫出來。
更何況裴長華被關在獄中也不知何時會引了災禍上來,拖累得一整個公主府不得安甯。
拔刃出鞘,鋒芒銳利,确是好刀無疑。隻将刀鋒輕輕挨上了掌心,霎時便是一道血痕。
這一劍若是傷及要害,想必是真的活不成了。
自古便是如此,留了刀劍以作極其溫婉的欲其死的暗示。
她想要他死。
死……
這麼多時日的相處,到頭來還隻是想讓他死嗎?
到底還是一廂情願的嗎?
萬般苦澀郁結心頭,牽的他嘴角一動,連帶着那處貫身而過的傷口綿綿作痛。
他好像的确是應該感到憤怒的,但萬般情緒彙聚,最終隻化作一把利刃,一下又一下狠狠剜在心頭。
究竟還是動不了她的心。
既然動不了好像也在沒有留在此間的必要了。
世間屋廈千萬,從此便好像也再不獨缺這一間了。
那他應該去死嗎?
他也說不上。
但若是就現狀而論,他也并沒有到了非死不可的地步來,朝中也并非沒有轉圜的餘地。
既然死是暫時不必的,那他倒是想看看她胸腔裡的一顆心竟是會狠到什麼地步。
好像隻是會對他狠罷了。
可分明先前的舍身相護與日常相伴都是有情在的。
也是,畢竟那都是閑暇之餘,如今要推他去死也是真的不帶一點含糊。
東方既白,驟雨歇去不久,雨後的穹天無雲,風過的池水無瀾,純是水天一色的清清爽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