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瑾接着往下說道:“由我來擔父皇之死便是。”
這話音極輕,将殿中襯得愈發安靜,以至于相隔甚遠的兩人彼此都能聽到對方口鼻之間的氣息流動。
眉心動了一刹那,蕭炬陷入了思量之中。
這樣雖要橫生一變,但卻着實能将他的計劃推動得快些來。監國的這些日子他已然能掌得實權,但實際上的身份卻連儲君都不是。按照原計劃,将這皇位拿到手中還得好些時日,得先傳來太子陣亡的消息才行。
如若真能如她所說而父皇在這時駕崩,那眼下國中便沒人能再大過他了。
日日夜夜地謀劃此事好些年,他是真的等不及了。
“你隻需讓我和父皇獨處片刻便是,後事如何處理便都要看你的本事了。”蕭瑾道。
“不行。”先前的明争暗鬥中也體會到她心思深沉,保不準此番又在背地裡使出些什麼陰招。
“我是真心想救他。”
“況且我現在又沒什麼武器在手,你也沒什麼可需要提防的。隻是和父皇獨處小小一會功夫罷了,如若連這樣一點風險都不願意承擔那便天生沒有擔此大任之命。”
回想起近來種種,起碼在他這個外人看來他與裴譽亭兩人是真的郎情妾意。未曾成婚便同居一府,且裴譽亭甚至不惜與他作對都要事事站在她處,若她真的傾心而想着舍身相救也不是沒有可能。
畢竟隻是進去皇帝寝宮小小一會功夫,現下那龍床之上躺着的那人也已被他做了完全的包裝,就連蕭鼎桓都抓不出破綻來。
到時寝宮之外也有人看守,她也翻不出什麼花樣。
隻要能得她與父皇獨處之實,而後父皇之死便與她脫不了幹系,随手造些證據便能順理成章地将這罪名都推到她頭上去。
這樣确實是一樁及其劃算的買賣。
至于她那心心念念的情郎,現在便姑且放他一馬,待他将皇帝之死的一應後事料理完畢而将所有大權捏在手中,到時再收拾他也不遲。
若是落實了蕭瑾謀殺聖人之名,蕭鼎桓定然也會設法營救,将他們都化為亂黨便可一網打盡,永絕後患。
是一步險棋。
過了這個關卡便是大功告成,他眼下隻是缺一個能光明正大讓皇位空缺的機會,如今這機會天降,沒有不把握的道理。
“行啊,不過本王也隻能保你家驸馬一命,你這項上人頭可隻能自求多福了。”
“自然。”
自高椅起身,蕭炬喚了人引着二人去了那極富天子之威的寝宮。
層層疊疊的宮殿如九重天門一般迤逦打開,日色照臨,浪莽而無垠。
床榻寬闊,被褥繡工繁缛,裹在其間的卻是一張皮膚幹皺的老人頭頸,經脈瘦韌呈露,仿佛山上枯老的樹莖一樣。
“本王可隻給你一炷香的功夫。”放下了這句話後蕭炬便出了房門。
靜靜盯着榻上之人,她再度捏緊了袖口。
如今他和她整個府中的生死便都被捏在其間了。
這容貌雖與記憶之中的一般無二,但先前宮宴之上的種種舉動都在直覺上讓她覺得說不出來的怪異,現下在這一炷香的功夫裡她必須得将此事證明。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況且這已然是生死攸關、千鈞一發之際。
隻要找出這破綻而落實蕭炬的罪名,這一切便可迎刃而解了。
“兒臣拜見父皇。”她發了話,但榻上那人毫無反應,印證着蕭炬口中的昏迷。
“父皇。”
沒有回應。
“父皇。”
禦爐裡的香灰鎏了厚厚的一層,殿堂空當,森然有些鬼氣。
盯了榻上之人良久過後她蹲下身來,沖着那雙松弛的眼皮猛地吹了一口氣。
在這驟然加急的氣流之下,那兩片斷而稀疏的睫毛微不可察的顫動了一下。
果然。
眼前之人意識尚存,并未陷入真正的昏迷之中。
從袖中拽了迷香出來而散在這人口鼻後,數了幾下後這人才是真正地陷入昏迷之中。
估摸着這人沒了抵抗之力,她伸手掀開了那張華貴的錦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