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有鬥膽向陛下求賞。”
他這般直接的開口倒是令坐上之人頗為驚訝,反而由此來了興緻:“你本就在穆臨一役之中立了大功,朕自然會重賞,隻是不知裴卿所求者何物啊?”
屈膝跪地,裴譽亭鄭重而嚴肅:“臣心悅宜安公主已久,如今公主得以重回長安,臣求陛下賜婚。”
此話一出,竟是輪到座上的皇帝意外得不知如何回答了。
夏日的空氣便在此間凝滞了一瞬,而後一旁的高氏拍案而已,怒道:“玥兒因你而死,屍骨還未寒,你如今竟然就想着續弦了?”
“無恥!無恥至極!”
“你婚後本就待玥兒不上心,而後又忽然地沒了蹤迹,惹得她終日悶悶不樂,如果不是因為你我的玥兒也便不會死!”
冷哼了一聲,她接着道:“那蕭瑾也早已在浩戎和當時的老西戎王成了婚禮,如今西戎兩度宮變,王位上坐的新王也變了又變,她說白了就是一個孀居的寡婦,一個沒人要的孀居的寡婦,所以才會不遠千裡而被退回長安來。她這一回長安便預示着我們兩國和親一事的事敗,是大盛之恥!”
“在自己妻子重病之時不聞不問反而快活在外,是為不睦不義;如今又傾心于這樣一個兩國邦交的罪人,是為傷風敗俗!”
這一大串話的音量極高,高氏停下口來喘着氣。
“她不是。”
“她不是兩國邦交的罪人,更不是大盛之恥。”裴譽亭直視着高氏,一字一句道。
“是她最先得了煙蘭欲要出兵大盛的消息,不顧危險将消息傳回了長安;而當時又恐時間緊迫大盛不及出兵,是她竭力勸說西戎王出兵相救才迎來了大盛的戰機。後來她身困于煙蘭,更是以身泛險而将煙蘭的陰謀傳至穆臨,若是沒有她便決不會有穆臨一役大捷。”
這字字句句自他口中而出,堅定而铿锵。
當時便也是在大明宮中,也是三個人在場,他,皇帝,格罕措吉。
那時格罕措吉直言求去,雖說他也當場發了阻攔之語,但那時并無什麼立場在身又并未明确自己的心思,所說的話也力度不足。
而他如今已全然看清了自己心中最深處的情誼,也清楚地生了想要與她共度一生的念頭,見過她所受的一路困苦,将她的堅毅盡數收入眼底,自是再也容不得任何人诋毀于她。
她聰慧,堅定,勇敢,純淨。
但他對于她的愛慕卻起因并不在此,隻是看過了這些世人口中的所謂美好品質之後他隻想将她護于身後,再也不想世間風雨波及于她,也再也不想她受到任何傷害。他已然在錯過了她太多的緊要關頭,往後餘生不會再讓她有絲毫的差錯了。
二人初識是在中秋宮宴,彼時她或許隻是因着與自己的皇姐不對付而将自己的香囊扔在了他的腳下。而後刺客入宮,他在情急之下将她護入懷中躲過一劫,再往後便是這遇刺一事使得兩人有了交集。
第一次去這府中之時他本欲還回那用于給蕭玥找不痛快的香囊,沒想到她竟是眨眼裝得無辜,那時竟會覺得她心機頗深蠻不講理,但現在的回想起來卻是恨自己沒能多看她兩眼,那模樣委實是可愛的緊。
她對查案一事十分上心,同他一起去過華麗晃眼的無量樓,去過遍蓋積雪的荒山,發現了玉門十八劍,尋出了紅玉教,将這案情步步向後推衍。
辨不清自己确切是何時動的心,隻知道是在這一朝一夕的相處之間,在一次次攬起她腰身的瞬間,在她一次次同他不謀而合的想法之中,在一個個将溫度傳入她手心的寒日。
隻要能遠遠望見那個身影,心中的一角便要順勢地舒展開來,而後被填注了馨香與暖陽,像春日裡的蝶鳥振翅歡飛,雀躍而招搖。
而前方的高氏顯然沒想到他竟會這般維護蕭瑾,愣了一瞬,轉而拽住了那龍袍的繡角開始哭天撼地:“求陛下給臣妾和玥兒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