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戰事吃緊,送父親遺體回鄉一事便這麼一日日地耽擱下來。最近這天氣也愈發地要熱起來,前些日子還能鎮些寒冰在這府庫之中,可成本太高,支撐不了幾日。”
開了棺椁,隻見屍身确已腐爛得厲害。
“将燈籠拿近些。”
光影投射在棺内,裴譽亭将趙構的屍體翻了個面,抽刀割開被穿戴齊整的衣物,隻見那片帶有糜爛之色的後背之上附着一塊拳頭一般大小的青紫。
“是中毒。”
“當時軍醫驗屍之時還未曾出現這塊青紫的斑來。”趙通瞪大了雙眼看着。
“這種毒服用之後不會立即發作,若是人死之時即刻驗屍則一時發現不了什麼端倪來。”
細細回想着趙構死前的種種,趙通将那日在他附近出現過的人逐一排查,并未得出什麼結果。
“那字條是用西戎語而寫,以此為突破口應是會好下手些。”裴譽亭重新蓋好了棺椁道。
“多謝大人提點,我即刻便叫手下之人去排查。”
“為防打草驚蛇,将軍切莫對任何人透露此事和裴某行蹤。”
……
趙通行事缜密且高效,第二日午時已将軍營排查過一番,但能流利使用西戎語的卻是全然沒什麼疑點的兩人:一是趙構次子趙達,二是趙構帳前的幕僚劉街。
趙氏兄弟一向互愛互敬,而劉街那幾日一直在後方的傷員處幫忙,也是忙得腳不沾地。
但湊巧的是,負責看管城門的恰是趙達。
“絕對不可能。”趙通顯然不曾對自己弟弟起過疑心。
“是真是假将軍今夜一探便知。”
二人很快便商議畢而達成共識,晚間由趙通借口關心胞弟與分擔軍務而主動向趙達提出一同看守城門,屆時若他真是内奸便定能在明裡暗裡或是話語動作間循出些痕迹來,若是他不是那邊再好不過,兄弟二人齊心也定能将這城門守得固若金湯。
雖然明面上應得爽快,但趙通心中仍是頗不以為然,畢竟是自家手足知根知底。不過能去自己弟弟那處走一遭也并不是什麼壞事,待日中的軍務處理畢,他便即刻前往城樓那處欲與他共進晚膳。
“哥來了。”得知趙通來的消息,趙達顯然有些意外,但轉而拉着他進了屋中坐下,桌上的飯食還泛着熱氣,“這幾日軍務忙,你肯定沒還沒抽出來功夫好好坐下吃頓飯吧。”
見弟弟這般親近熱絡,趙通已然将警惕和觀察的心思全然放在了腦後,笑着道:“今日事結的早,便想着來看看你。”
“我們兄弟二人也好久都沒好好喝一杯了,那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他說着便要招呼下面人拿酒。
皺了皺眉,趙通連忙伸臂攔了他道:“父親明令軍中禁酒,你難道忘了?”
“害,”趙達伸手抓向了桌上的羊腿,“最近煙蘭安分,也無什麼戰情,哥你也不必時時刻刻都繃那麼緊,很累的。”
“咱們領兵打仗最要緊的便是謹慎,看你最近這城門也守得辛苦,今夜便換了我在此處守着,你也好趁機睡個囫囵覺。”
“使不得使不得!”趙達連忙搖頭擺手,“若細論起來還是哥更辛苦些,這城門我來守便是,定不會叫煙蘭賊人踏進來半分。”
“你才是自父親去世後沒睡過什麼好覺,今日恰逢軍務結得早,更得要好好休息才是,待我們養精蓄銳,定能前面丢的幾座城給奪回來!”
見弟弟如此鬥志昂揚,他也并不多疑,埋了頭邊吃邊道:“最近煙蘭可能會有異動,我身邊多出來兩隊人馬,稍後也派來你這處吧。”
“煙蘭異動?什麼異動?”
“軍中……”這話正要說出口來時他想到了裴譽亭的囑托,連忙刹住了話頭,“沒什麼,小心些總是好的。”
聞言,趙達更是連連擺手,“我這人馬夠得很,就不用哥再多替我費心了。”
見他這般堅決,趙通存了一星試探的意外而半開玩笑道:“怎麼 ,有事瞞着你哥?”
隻見坐在對面的弟弟眉頭微不可察地顫動了一霎,轉而轉了身子給自己倒了一口水吞下肚去:“怎麼可能?”
心中那種隐隐擔憂之感一圈一圈往開擴大,但他仍維持着面上的和悅吃下了這頓飯,并未對自己胞弟起什麼大的疑心,隻暗暗打定了主義今夜留在此處。
守至半宿,趙達首先在城牆上踱步,而後在屋中也是坐不定身。
天上的衆星或明或暗地閃爍,襯得那渺遠的天空更為深暗。偶有風聲攜着幾聲蟲鳴,吹得士兵槍上的紅纓陣陣舞動。
随着自家胞弟在城牆附近巡了兩圈回來,趙通有些口幹,一抖甲衣坐下身來倒些水喝。
茶水從壺口流出後濺在杯中,發輕而密集的陣陣滴答。
将将把面前的一杯水端起,他竟是覺得脊背一涼,而後便肩上一痛,血流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