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便這般按部就班地過着,身體也比在獄中有了些許好轉,隻是這行事的進度讓蕭瑾心中難免焦急。
西北邊的氣候幹燥,地面上滿是早已被分化礫石和沙塊。
忽而一日陰雲積聚,黑壓壓地使得白晝黯然,夜間便是一陣急雨嘩然落下。
空中多了水分出來自是舒坦了些,雨點一下一下地砸着皮制的帳頂,引得她有些難以入眠。
翻來翻去始終沒什麼睡意,蕭瑾所幸着了鞋靴,撐着雨具便提上燈籠撩開了門簾。
亂風将雨點吹在她臉上,霎時便打濕了額角的鬓發。
伸手将鬓角亂下來的頭發重新捋好,她邁步出了帳中。
漫無目的地在這帳中跺着步子,她竟是感覺十分從容。
從天而落的雨水在她的鞋靴上濺起泥點,她心中卻是升起了别樣的甯靜來。
可能這便是此次跋涉千萬裡一途中所帶給她的成長吧。
這世道變故橫生,人總要學會堅強。
她早已不是那個深宮之中嬌滴滴的公主了,如今獨自一人在異鄉活下的同時還能為大盛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來。
皇兄和母後若是得知這事必然是會為她自豪的。
心中這般想着,她勾了勾唇角。
一步一步向前邁去,在身後的薄泥上留下了淺淺的腳印。
伸手摸向了懷中,她将随身帶着的那個皮質的小袋又往裡放了些。手指一觸碰到皮質的紋理感,她心中的底氣又多了兩分。
這事裴譽亭留給她的。
若有什麼意外發生,她隻需将這皮袋點燃,他在附近瞧見了直直上升的一道煙霧會第一時間前來。
這皮袋之中的粉末受不得潮,雖說這皮袋是被做成了防水的材質,但她仍是十分小心地要防着不在這上面沾上雨水。
他此時會在幹什麼呢?
是在某處避雨嗎?
以前在長安的時候他會在大理寺辦案,如今她卻實在有些想不出來他此刻沒了案子可查會是怎樣的狀态。
雖說心中仍然是猜不透他為何會來關外,但畢竟能在身邊多了親友,也是一樁叫人心中慰籍的事情。
親友……
好像不是親也談不上友,回想了一圈畢竟隻是隻有一起查案的經曆罷了。
收回那些與現下處境無關緊要的念想,她接着向前走去。
轟隆——
一道驚雷劈下,在一個轉瞬即逝的刹那将整個營地照得亮堂。
隻是這雷聲将将落下,她腳下的泥卻忽而帶着鞋底滑動,幸而她及時穩住了身形,不然難免要摔的渾身是泥。
蹲下身子查看,腳下卻隻有泥水混合物。
提着燈籠走過這般久,隻有這一處濕滑非常,隻是從外看來并無大的差異,想來是這其中埋着什麼。
顧不得其他,她當即将燈籠放在一旁,伸了手便欲翻開這泥層。将表層的泥撥開,露出了其下裹着泥漿的黑乎乎的物事。
這東西拿在手中沉甸甸的,約莫有她三個拳頭那麼大,從一層泥漿之下泛着隐隐的腥臭味。
拉起裙角擦去上面的泥,她手上的東西顯露出了具體的形狀來。
是一隻死去的信鴿。
在牢中被關押了這許久,她早已不再害怕什麼蛇鼠一類小生物的屍體,如今在手中拿着這樣一隻死鴿也仍能面不改色地保持冷靜。
将手中的泥團放在一邊,隻見方才被她挖出的那個坑中似乎還有兩隻這般死去的信鴿。
隻是這軍中傳令之時似乎并不常會用到信鴿,信鴿向來是為了隐蔽而被用來傳些稍遠處的消息。
稍遠處些……
雨勢絲毫沒有減弱之勢,她肩上的衣服因着方才疏于遮蔽已然是濕了個徹底。
距離此處稍遠一些的地方有兩處,一處是大盛的城池,另一處便是西戎了。
西戎現在與煙蘭并無直接的沖突,思來想去還是大盛那處來信的可能性大些。
若是大盛來信……
以這種形式偷偷來信的隻可能是軍中的内奸。
怪不得來馳援的軍隊節節敗退,連帶着主帥也是一同身死,想來也是軍中出了内奸而洩露了軍機的緣故。埋在此處的信鴿不少,想必沒少洩露大盛的軍情。
将這挖開的一塊地皮恢複了原狀,蕭瑾暗暗收緊了拳心。
唯有快些将這内奸除去才能打得勝仗,早日收了這些時日被煙蘭吞下的失地。
不過既然有了信鴿的蹤迹,想必其信也會有其原件,這原件應還能或多或少還能找到些蹤迹。
将手上的泥胡亂抹在了衣擺上,她邁了步子重新向格罕措吉那處還亮着燈火的主帳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