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歌舞升平,衆人的杯中之酒也已是過了好幾巡,好酒的西戎男子早已三五成堆地相互拉着鬥酒,自是熱鬧非常。
其中也不乏有些要同她碰杯的,她也隻裝模作樣地客氣一二,但畢竟今夜最要緊之事是協助莫提攻入,還需保持着神智清醒和手腳利索,袖子掩着也無人細究她究竟有沒有飲盡杯中酒,她多數情況下隻是朱唇微抿,沾上了零零星星的酒珠罷了。
感受到坐在高位上的格日亞總灼灼盯着她,心中的不适之感頓生。不過轉念一想,畢竟這宴席是央了他才成功設下,她也還需有所表示才是,于是當即斟滿了酒杯後起了身,恭恭敬敬地向他祝酒。
“多謝大王設宴相迎,宜安感激不盡,惟願西戎國運昌盛,大王萬壽無疆。”言畢便一宿掩唇,今夜第一次仰了頭将杯中酒飲盡。
見到她空了底的杯子,格日亞心中也甚為滿意,即刻也滿了自己的銀杯對飲。
“到底是大盛來的公主,中原乃禮儀之邦,養出來的美人都是知書達理的。”他越看蕭瑾越是滿意自己将她封為平後這個決策來。
瞥見一旁的王後連連轉着眼睛而總以眼白朝着自己,蕭瑾自知于情于理都不能将她怠慢了去,于是再次斟了酒,欲向她一敬。
心不甘情不願地受了這一杯,王後很快将頭轉向了别處,但手上卻緊緊拉着格日亞翻毛皮的衣袖,隐有示威警告之态。
見狀,蕭瑾心中是安了兩分。
原本還有些擔心這格日亞會在宴席過後找上門來,如今一看,王後這般厲害,恐怕也給不了他這機會。
利用王後提防着她的這一點,蕭瑾再次踱了兩步,說了些讨好格日亞的話。
隻見格日亞雖面上勾着嘴角笑着,身體卻在王後的頻頻暗示之下有些僵硬,而王後面皮之後的怒色已隐有了噴薄欲出之勢。
如此一來,今日夜裡王後勢必會緊緊管住格日亞而将他扣留在自己宮中,讓他沒有借故來找她的機會,而王與王後親熱無間,也自會削去下面人的警惕。
先前在大盛時便聽婢女說過,宮宴之上剩下的酒食會被偷偷分給下面的太監和巡衛的士兵,在西戎定然也是這個禮。袖中已裝了迷香粉,一會宴席終了時她須得動作利索且隐蔽地将其添入剩酒剩食之中。
中途憑着起身如廁的借口出門,她已大緻摸清了後方伺候飯食的地方。
萬事俱備了。
等着動手前的這段時間過得人煎熬,西戎的臣子國王都是酒量極佳之人,推杯換盞喝下一罐又一罐,這宴席自是很遲才結束。
瞧着四下之人都陸陸續續挪着步子離開,四下也再沒了盯着她的眼睛,蕭瑾瞧瞧側身從大路上掉了方向,順着一段被樹木遮蔽的隐蔽小道回了那儲放酒食的地方。
這裡面的宮女侍從也早已因為一衆貴人的離去而散散漫漫,甚至随處坐在了地上就欲享用宮中剩下的殘羹冷炙,加之夜深人靜燭火昏暗,蕭瑾放輕了步子進去之時甚至沒人聽得到。
順利下好了迷藥,她緊攥的手心已出了薄薄一層細汗。
接下來便是要看莫提的本事了。
她的住所離莫提進攻的入口來說相對偏僻,若真有了動靜恐怕也一時半會傳不來她這處。
在院中緩步踱着,她擡頭望着天上的星星。
是個較為晴朗但卻不全然甯靜的夜空。
夜幕高懸,似乎在上面浮着極淡薄的一層稀雲。那雲幾近透明,像一層紗一般罩着月亮和星點。偶有風動,雲彩便往一個方向飄去,漸漸彙聚成了一小團來,這一小團恰恰蒙在清冷的月輝之前,從地上望着倒像是将那玉做的月亮弄皺了似的。
總在府中張望着也不是個事,屋中的兩個婢女前來要替她洗漱更衣,蕭瑾也沒加反抗,換上了輕薄柔軟的寝衣。
窗外之景甯靜,絲毫不像有什麼異動的樣子,她的心弦卻是時刻緊繃着。
快了,快了。
輕輕撚着袖口,在心中計量着幾隊人馬打進宮中所須的時間。
緊張的心緒不住蔓延,她拉緊的神經卻漸漸了有了疲乏之感,直至腦中蔓延上來了些許困意之時,她才模模糊糊地聽到了遠處傳來刀刃相接的厮殺之聲。
周圍的兩個侍女已然發出鼾聲,她拉開被子起了身,悄悄将架上的衣物在身上披裹好。
遠處銅鐵相擊的聲響漸漸擴大,混亂的聲音向四周蔓延開來。
心中的那口氣可算是松了下來。
輕輕推開了木門,她腦中努力憑着這聲音的遠近算着時間,若此時前往暮桃棠雨所在的那個大牢,她應該恰好能和莫提碰上面。
打定了主意,她便溯月下小徑而上,隻是樹影晃動,不知從何處忽然跳下來一人。
這聲響猝然傳入了她的耳中,心下一慌,她連忙伸手摸向先前裝好在袖中的迷香,隻是還未看清那人的身形,立刻從旁襲來一掌擊向她的脖頸。
這力道擊打,她霎時眼前一黑,沒了意識。
遠處的打鬥的聲勢愈發向四周拓展,莫提所帶領的一衆人雖算不上勢如破竹,但卻利索地将巡邏的衛隊殺得四分五裂。
由正宮門殺入,很快占下了大殿,莫提緊接着便帶了人直向後宮殺去。
□□幽深,倒是頗為甯靜,格日亞聽得屋外的亂聲四起,迷迷糊糊起身之後才發現自己已然是大亂臨頭,隻是他将将準備翻窗而逃便被莫提抓了個正着,一刀結果了性命。
君王一死,剩下之人的負隅頑抗也沒了意義,很快便放下手中的彎刀長劍投了降。
将餘孽掃蕩幹淨,莫提即刻便遣了人去牢中放出蕭瑾的兩個侍女,而他自己則親自前往她所居住的那住宮殿來。
隻是到了後宮殿繞地三圈,全然不見她的蹤影。
滿身的所濺的鮮血一點一點地助長着他的戾氣與殺意,他開了口問道:“公主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