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大盛不想救,是不能救。
“那難道就要放任公主在西戎這蠻荒之地自生自滅嗎?”這話未經思考便直接對裴譽亭脫口而出,他的聲線一向冰冷,此時卻染上了深重的質問之感。
這老臣被問得愣了一瞬,接着道:“難道還有更好的法子嗎?”
“難道要暗中派人将公主搶回來嗎?”
這話卻在裴譽亭心頭激起了一圈波瀾。
“若是我們暗中派了人去被西戎抓住把柄,以此為借口出兵來攻,那大盛便是三面臨敵了,裴大人也在朝中為官多年,難道看不清其中利害嗎?”
“張大人言之有理。”
……
又有幾人附和着。
一屋子人最後說來說去,說得都是不能相救,皇帝被吵嚷地有些頭疼,揉了揉太陽穴。
“隻是可憐宜安命苦啊。”
但除了慨歎蕭瑾命苦以外再說不出别的話,至于這慨歎真心幾分也無人看得出。當久了國君的代價便是失了親情,可若是有的人真當久了國君,便又會心甘情願地将骨肉之情抛下。
向前望去,裴譽亭望見了蕭鼎桓的背影。
今日提到了營救公主與否這事,他始終未曾開口。
他也算是看着她長大的長輩,若論起情分,恐怕他們二人之間的情分要比蕭瑾和皇帝還有更深些。
他的緘口不言也是為了國事嗎?他也忍得下這份心嗎?
“公主一生為國,其舉壯矣,應廣修祠堂,受萬民景仰,流芳百世!”
……
人群中不知誰開口喊了這一句,很快受到了一衆附和。
座上的皇帝輕輕點了點頭。
公主被挾這事由了這一番言語後很快翻了篇,朝會上其餘所論之事裴譽亭也一概未聽進腦中。
畢竟涉及到的是自己同族的姊妹,蕭炬也不便多說些什麼,況且他與蕭煜蕭瑾兄妹二人不和已久,蕭瑾在西戎出了什麼事也與他無關。
隻是今日裴譽亭的表現倒頗令他意外。
竟敢公然在朝中與衆人意見相左,還是在答案如此顯而易見的事上。
這可是個好機會。
他因着此番言語必定今日在父皇那處讨不到什麼好處,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便趁着今日将彈劾他的折子遞上去,也算是趁熱打鐵。
假冒赫遠之人今日已由葉柳吩咐了下去,他也再沒什麼可擔心的,此時蕭煜在邊境征戰,那個老丞相早已不得父皇信任,奈不了他何。
心中打定了這主意,一下了朝會他便立馬叫人送了早已寫好的折子來親手送去了大明宮。
這些年來已漸有了看不動政事之勢,雖是蕭炬親自前來,但老皇帝還是擺了擺手讓他将折子放在一邊。這折子放在手邊拖着拖着已是下午,他終是有些不耐地将桌上折子拿起來打開。
折中将九屍一案的來龍去脈述得清晰明了有理有據,矛頭直指裴譽亭。看畢奏折後龍顔自是震怒,一隻老手一拍桌案便當即吩咐了王保去派人捉拿裴譽亭。
*****
被關在這牢中許多日,蕭瑾已有些算不清了。
每日被端來的都是馊掉的冷飯,硬得讓人難以下咽。
牢中因并無窗口而見不到光亮,陰濕之氣郁積,很容易把人的身子一點一點消磨了去。
能明顯感受到自己本就不十分利索的身子愈發的一日不如一日,她強撐着往起來坐直了些。
她要活着。
這些日子裡她孤身被關在此處而無人問津,由此也能料得出掌權的牧額佳氏已無可能通過與她結親來同大盛修好。既然如此,她也便可以放下了為國邦交的這一重擔。
脫去這一包袱,她心中竟是松了松。
也就是說,隻要她能從這逃出去,便是個無所牽絆的自由身了。
如果能回到長安去,便能接着向下查那幕後之人。
這路途雖是萬分遙遠,可是還是有那一星半點的希望在的。
是有希望的。
她這般對自己說道。
身上此時已是一分力氣也無,心存着那一絲希冀,她扯着整個身子夠向了放在門口的那碗冷飯。
要吃了東西才能有力氣。
有力氣才能逃出去。
她機械地将已有了酸臭之味的食物扒入口中,迫使自己咀嚼下咽。
先要設法逃出這牢房,然後去找暮桃和棠雨。
回到長安……
好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