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奇光堂肯定有問題,但奴婢又說不上來。”暮桃撇撇嘴。
“提到有人告假和他們掌櫃不在的時候他神色不對,”蕭瑾頓了頓,“後面還有一個鐵匠不對勁。”
“是那個長得很白的嗎?”棠雨問道。
“沒錯。”蕭瑾聞言點了點頭。“他肩上的肌肉顯然比其他兩人發達,上面好像還有一層薄繭。這樣的人應是平時挑扁擔多。”
“難不成是昨日那人?”暮桃有些驚訝。
“沒錯。我記得昨日那個力夫貌似皮膚白皙。且今日店裡隐隐有昨日那味胡香的味道。”
三人正說着,馬車越走越慢,直到緩緩停下。
“前面怎麼了?”暮桃性急,撩起車上的簾子就要探頭去看,蕭瑾也湊上前去,隻見前面擠滿了人。
“王爺對不起!”一個婦人不住地跪在地上狠狠磕頭,額間已隐隐見血。
“這死孩子不懂事,害王爺的馬受了驚,民婦一定狠狠收拾他,求王爺開恩。”說着一把拽着一旁髒兮兮的小男孩跪下,聲音已帶哭腔,“這孩子一生下來就沒父親,求您可憐可憐我們娘倆。”
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攙扶起母子倆,“不妨事,孩子沒事就好。”聲音低沉但是溫和。
“多謝秦王殿下!多謝秦王殿下!”這婦人又要跪下磕頭,蕭鼎桓急忙又扶起他們,對一旁的侍衛使了使眼色,侍衛會意,從懷中掏出一袋銀子。
“這些銀子你們拿着,”蕭鼎桓望見母子倆打滿補丁的衣裳,“多買兩身衣裳穿。”
一旁看熱鬧的百姓皆暗暗唏噓,皆說秦王是大善人。
秦王與當今聖人乃一母所生,雖不怎麼參與政事,但卻是所有王爺中地位最顯赫的。他已近不惑之年,但仍未婚娶。不過蕭鼎桓也确是個清心寡欲之人,好吃齋禮佛,手裡長年盤握着一條佛珠。他今日便是在去慧明寺的路上被驚了馬。
蕭鼎桓言語不多,笑得也少,但性子很溫和,多數情況下給人的感覺像春風吹拂下和煦的寒潭。許是血親的緣故,他平日裡對蕭瑾和蕭煜也照拂一二——不過在皇室家族裡談“血脈”一詞委實有些可笑。
“我們繞道走吧,免得碰上皇叔。”蕭瑾吩咐車夫道。
今日她們的裝束也确實不便和蕭鼎桓相認。
晨間的秋風掀開車簾,吹得蕭瑾咳嗽了幾聲,立馬惹來了暮桃和棠雨擔憂的目光。
“不礙事。”蕭瑾說得輕描淡寫,“下午去大理寺。”
“您這麼快就要開始行動了嗎?”
“嗯,越快越好。”
到了大理寺,蕭瑾在偏堂約摸等了一柱香的功夫才見裴譽亭。
蕭瑾将那刺客買了胡香和奇光堂的夥計不對勁的事悉數說與裴譽亭。
“下官知道了,多謝公主。”
蕭瑾微微颔首,同時悄悄擡眼打量裴譽亭。
他時年二十五歲,輪廓分明,眉深目俊,穿着一身紫色官府,立在隻有兩人的廳堂裡,儀表堂堂。
裴譽亭十四歲考中進士,起初先入了戶部。雖是家中獨子,但父親裴錦河似乎并不親近他,母親也不見得多疼愛他。說來也奇怪,裴錦河是武官,長年征戰在外,其子卻踏踏實實科舉做了文官,而且裴譽亭的仕途順利和一路擢升似乎都與其父幹系不大。後來大盛和西狄的最後一仗大獲全勝,但凱旋的大軍卻隻帶回了裴錦河早已發臭的屍首。
“大人查案可有新進展了?”蕭瑾望向裴譽亭。
她今日擦了口脂,眸子清清亮亮的,說話雖仍帶些鼻音,但整個人氣色提了不少。
“不勞公主費心了,裴某還有公務,公主自便。”對于上趕着找他的女子,裴譽亭一向是不加理會的,哪怕是公主。今日蕭瑾确是說了些有用的,他已耐心聽完。
他斜向下瞥了一眼,不經意間看到她塗了口脂。裴譽亭迅速移眼,眸裡染上了不耐。他略一拱手便拂袖而去,隻留蕭瑾一個人呆在原地有些尴尬。
看來這位裴大人确實是脾氣不好,沒什麼耐心。
蕭瑾思襯着自己留在大理寺也隻是礙眼,便也打道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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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大理寺。
短短一夜之間,九人死于非命。這九人均隻在頸上有一處傷口,且九人之傷如出一轍。
尹子同走到案前,“大人,在朱博士枕頭下發現了一張字條,但不像是他的字迹。”
朱湛門和另外八名死者一樣,都是朝廷七品官。
裴譽亭轉身走向尹子同,接過字條展開,輕輕讀出上面字:“午時張記酒肆。”
“看這墨迹應是今日寫的。”尹子同推斷。
“即刻備馬,去張記。”裴譽亭拂袖,收起字條。
“大人,官袍未免有些紮眼。”
不得不說,裴譽亭是極适合這身衣服的。這官服穿在他身上顯出一派清俊高潔,又夾雜着一絲威壓。
拂雲百丈青松柯,縱使秋風無奈何。(注)
他身姿如松,隻站在那裡,便遒勁峥嵘,朗朗清清。
“我也正有此意。”裴譽亭颔首,“我們換了便服去。”
張記酒肆店鋪不大,比起其他酒肆客人不多不少。掌櫃是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裴譽亭和尹子同在靠門口的一處方桌旁坐下,要了一壺清酒。
二人向街道望去,熱鬧非凡。有的是肩扛扁擔走街串巷的小販和各色行人。門口的不遠處有一個叫賣冰糖葫蘆的老翁,生意很不錯。
一個頭戴鬥笠的人走進酒肆。裴尹二人很快就注意到了他。
“一壺燒酒。”他壓低聲音。
那鬥笠将此人一張臉幾乎全部遮住,二人看不真切。
很快又進來一人,此人也戴着鬥笠,但依然可見其頸間的白皙。
好巧不巧,張記酒肆對面正是蘭隐閣。
“就要松香和沉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