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繼馳眼底微亮,害怕沒有看出來,笑先露了出來,“抱歉,這太黑了。”
周繼馳松了手指,将委屈裝到底,燭火一閃便被吓到一般抓緊甯繁音,然後又聽話地松開。這般壓着情緒小心翼翼,大有一幅要将所有委屈打碎牙往肚裡咽的架勢,成功讓甯繁音内疚了。
并且甯繁音内疚上了頭,猶豫了很久才說:“我們說說話吧,這樣就不害怕了。”
“說什麼?”周繼馳跟在身後,湊上前來,似乎有點興趣。
不知道前面還要走多久,甯繁音便随便找了個話題:“說說你是怎麼僞裝自己的身份的?他們怎麼從來沒有懷疑過你的身份。”
周繼馳得意洋洋道:“他們當然不會懷疑,因為周家當真有個私生子。”
甯繁音腳步一頓,目光微凝,重複道:“當真?”
周繼馳輕笑道:“甯繁音,我們家老周當然不會有私生子,要是老周在外面有了孩子,我母上大人可是會活活扒了他的皮。”
甯繁音見到的謝清靈總是一副大家閨秀,自有氣度的模樣,有爽朗,也有溫婉,可能是與沈凝煙有關,甯繁音對謝清靈總是要偏袒些。
周繼馳踩着甯繁音走過的腳印,不緊不慢地說道:“當年因為樊思遠總是因為樊清越郁郁寡歡,一邊想着讓樊清越認祖歸宗,一邊又不得不因為這件私生子這件家醜在外面擡不起頭,我見他總是能因為這些虛名心情不好,索性陪陪他。”
甯繁音被這石破天驚地言論吓到,語噎道:“你怎麼陪的?”
周繼馳眉毛一挑,沒想到甯繁音竟然對這件事情感興趣:“捏造了一個周家的私生子,弄的滿京城皆知,我還怕别人不相信,讓人原封不動的造了一份周家的腰牌,借着這個假身份在京城胡作非為。”
“這都有人信了?”甯繁音當真驚訝了。
周繼馳輕笑:“當然不信,所以,為了讓事情更加逼真,我想了一個辦法。”
甯繁音等着周繼馳繼續往下說,卻見周繼馳上前了一步,兩人并排而行,戲谑道:“不過,說起來,甯小姐,你可是對我的事很感興趣。”
甯繁音眼神躲閃了下,“你作為作為周家小公子,大名鼎鼎,總會有人關注的。”
周繼馳挑了下眉,似乎不太相信,“哦?”
“你看看青州,滿大街大都是關于你的話本子,我有幾分好奇也不算奇怪吧。”甯繁音腳步亂了節奏,走在了周繼馳的前面。“你若是不願意說,就不用說了。”
“也就是說,如果我不是周家的小兒子,你就不感興趣了?”周繼馳停下腳步,引的甯繁音回頭去看,周繼馳臉上的神情在黑暗之中分辨不清,甯繁音卻在其中感受到了興奮。
莫名奇妙的興奮。
“也許。”甯繁認真思考了這個問題,如果他不是周繼馳,兩人從一開始都不會遇到。
聽到甯繁音的答案,周繼馳走出了黑暗,光線慢慢拉進,甯繁音見到周繼馳嘴角上揚,目光炯炯。
甯繁音腦袋隻有兩個詞:趾高氣揚,得意洋洋
“那我還挺慶幸的。”周繼馳從甯繁音手裡接過蠟燭,心情似乎還不錯,貼心道:“這蠟油滴在手上,可是要疼的。”
甯繁音覺得這舉止有些暧昧,便主動松開了手。
周繼馳舉着蠟燭,繞回了之前的話題,“其實當年我想的辦法也很簡單,要想讓私生子這件事以假亂真,有一個辦法簡單卻也很有效,入族譜。”
“我自己造的假腰牌不行,造個真的不就行了?我半夜跑進祠堂,偷了族譜,加上去的,當然,我還糊弄了一下太子,讓太子做證。”周繼馳語氣輕松,似乎這件大逆不道的事情在他那裡稀松平常。
“直到現在,京都裡都還有人相信我們家有個未露面的私生子。所以——他們随便查,這個身份不是假的。”
“不過,甯繁音,我可是為了此事挨了一頓好打。”周繼馳想起往事絲毫沒有悔改,反而有種被冤打的委屈。
周繼馳說着擡手比了比,繼續道:“這麼粗的棍子,直接打在身上,差點丢了半條命。”
甯繁音輕笑一聲:“如此說來,你還挺講義氣。”
周繼馳哼了一聲,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偏頭追問道:“你還想知道什麼,本少爺現在有耐心,說不定都會告訴你。”
甯繁音認真想了想,開口問道:“問題倒是沒有,隻有一個小小的請求。”
周繼馳看着甯繁音,燭火忽明忽滅,周繼馳立體分明的臉在光影下又添了些俊朗。
“我哥哥...”甯繁音溫吞道:“我哥哥不喜歡張揚,你不要捉弄他。”
周繼馳:“好,我回去和他道歉。”
甯繁音沒有想到周繼馳這麼幹脆,怔了一下,“不是這個意思,你們相識不太愉快,他對你也有偏見。所以你不要戲弄他就好。”
周繼馳微微躬身,燭火在兩人之間,光線清晰,甯繁音看見周繼馳臉上認真的神色,“不管你信不信,我叫他的這聲哥哥是真心的。”
甯繁音還想開口,周繼馳卻自顧自地說道:“你既然開了口,那我還是要道歉。”
甯繁音見周繼馳這樣認真,還想說什麼,卻又沒有開口。
密道之内突然起了一陣風,燭火閃爍不定,風勁一猛,二人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周繼馳捉住甯繁音的手,沉聲道:“到了。”
甯繁音點點頭,半晌之後才想起四下黑暗,周繼馳看不見自己,便說 :“小心。”
二人緩緩前行,甯繁音在前,周繼馳在後。沒有了視線,其餘的感受都被放大,腳步聲,水滴聲,還有甯繁音胸腔處咚咚咚地心跳。甯繁音想起來周繼馳怕黑這件事,回握住了周繼馳的手。
不知道兩人走了多遠,密道已經越來越窄,但見前方似乎微有弱的光亮,兩人不自覺放輕腳步。行至面前,已經可以聽見裡面聲響,是幾個人在吃酒談話。
“你說我們這個張大人到底在這下面關的什麼人?看着這人身體好一點了吧,又将人丢進牢裡,折磨個半死,但這人真的快要死了,又一堆一堆的藥往裡面送。”
衆人酒碗一碰,發出清脆的聲音。
“誰知道這些大人整天在想什麼?他讓咱們關着,咱們就關着,反正也不要咱們養着,人要是死了,一張草席一卷,丢出去就行了。”
話音剛落,便聽見一陣腳步聲,換班的守衛嬉笑幾句,又開始談論起來。
“我猜這人定是做了什麼得罪張大人的事,如今他姓張的在這青州說一不二,這不得新賬舊賬一起算?”
“你們說他到底做了什麼?這麼多年了,就是深仇大恨氣也該撒完了,死了不好嗎?這般藏着掖着,到時候有個萬一...”
幾人面面相對,絲毫不知道他們所言的‘萬一’正躲在暗處。周繼馳和甯繁音屏氣凝神,心裡都在知道他們口中之人十有八九就是海溫茂。
那邊酒碗一碰聲音陡然小了幾分,神秘兮兮地說道:“今晚,你們有沒有接到命令?”
“當然接到了,撤了下面那一層的人,我們幾個兄弟可都是老老實實上面來了,下面出了什麼差池,可不關我的事。這叫事不關己,高高挂起。”
“我估摸着就是今晚。”其中一人半猶豫半興奮,“今晚,那老東西就死了。”
“看來還是忍不住下手了。這張大人也不怎麼威風嘛,要是得罪了老子,戳他數十個窟窿,叫他倒提着血盡而亡,一了百了。”
酒碗相碰,幾人哈哈大笑,肆意亂說着胡話,酒興過後,幾個值守離開了,暈暈乎乎,腳步虛浮,剩餘的幾個也已酒酣耳熱,語不成句。周繼馳和甯繁音兩人又靜等了一陣,裡面徹底沒了聲音。
兩人在黑暗中摸索了一番,終于又找到了那雕像,輕輕一暗,兩人便看見了密道的另一側。
地牢。
地牢裡面陰森異常,燭火昏暗,偶有陰風陣陣,忍不住讓人膽寒,周繼馳和甯繁音蹑手蹑腳繞過已經醉得不省人事的值守,向着更深處前行。
一圈已經探查完,不見樊思遠,卻驚動了幾個壓在牢獄之中的囚犯,甯繁音發現了一個問題——
沒有出口。
準确的說,沒有值守所說的更下一層。
正當兩人愁眉不展之際,突然間牢房之中傳來幾聲怒喝:“給我搜!他們就在這裡,死要見人活要見屍!”
甯繁音當即心底一沉,這聲怒喝聲嘶力竭,卻讓甯繁音辨别出來了身份:張德顯!
他們追過來了!
烏啦啦一片,值守的侍衛被強制醒酒,臉色發白,膽寒地看向張德顯,張德顯面色陰沉,又是一句爆喝:“還不去找!”
侍衛分四散分開,密密麻麻湧入地牢。
侍衛一手提刀,一手秉燭,聲音發抖,向着周繼馳和甯繁音兩人逼近,刀光一閃,侍衛向着兩人藏身之處看去。
千鈞一發之際,甯繁音不知道踩到了什麼機關,兩人掉入了更深一處。
就是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