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晖從背包裡拿出一袋餅幹和面包,分給簡迪吃。
兩個人簡單地補充完體力後,又開始奔跑。
過了許久,馬晖才停下。他看向簡迪,這個孱弱的小男孩,雖然疲憊地大口呼氣,可明亮的眼睛散發神采。
簡迪打量四周,黑黢黢的,他第一次見到福利院以外的世界,整個人都是懵懵的。
他扭頭眺望遠在視線之外的那個他讨厭的地方,自小生長,卻毫無感情。
外面的世界黑漆漆,充滿危險。
可他,死也不會回去。
馬晖遞給他水,笑問:“簡迪,害怕不?”
“不怕!”簡迪毫不猶豫地回答。
陰森的茂林中傳來嘶鳴聲,簡迪身體顫抖,他擡眼四望,這偌大周遭的世界,隻有他和馬晖兩個人。
經過剛剛亡命般地逃跑,身體已經承受不住。
馬晖建議兩個人慢慢地走,簡迪欣然同意。
簡迪就這樣毫無保留地跟着馬晖,一路前行。
又走了很長時間,在一個十字分岔路口,馬晖停住。
他神情似乎有些沉重。
他深長地望向簡迪,他發現這個男孩此刻正神思遐遊,精神煥發,對未來充滿興奮的期待。
“簡迪,我想我們要告别了。”馬晖注視天上的月亮說。
簡迪一時沒反應過來,他以為他會一直和馬晖在一起,他心裡已經深深依賴上了他。
馬晖注意到簡迪沉默地咬唇,倔強的神情讓人心生憐憫,小男孩單純地皺起眉頭,長長的睫毛似乎發出哀傷的歎息。
“唉,你别裝出這麼可憐的模樣好不好?搞得我像是把你丢了一樣。”馬晖粗實的胳膊,輕打在簡迪肩上,他以這樣的方式安慰他。
他哪裡有裝,明明是真的、真的不舍得他。簡迪懊惱,卻又無可奈何。
馬晖決定的事情,誰也改變不了。
馬晖歎口氣:“唉,那好吧,那我再繼續陪你走一段路,天馬上就要明了,太陽升起,我就得走了。”
看見簡迪圓圓的大眼睛,落下晶瑩的淚珠,馬晖情不自禁地摸他漂亮可愛的腦袋。
正如馬晖他自己所說,黎明的光冉冉升起時,他停下,握住簡迪的手,囑咐他:“簡迪,别害怕,沒有人能陪誰一輩子。往人多的地方跑,一切會好起來的。”
“可,你還沒告訴我你的故事呢?”簡迪淚眼汪汪,似乎是在乞求他。
馬晖給了簡迪一個大大的擁抱:“别哭了,快去吧,以後有緣再見的時候,我再告訴你我的一切。”
于是,簡迪不得不和他的這位唯一的好朋友告别。
馬晖告訴他要一直往北走,馬晖自己則是一直向南跑。
黎明的曙光燃燒小男孩破碎的瞳孔,他面孔倔強,雙手緊握書包,頭也不回地向北跑去。
虞深是在一天早晨買菜的時候,撿到了在青禾街頭奄奄一息的簡迪。
她将這個渾身髒兮兮的男孩放在采購菜品的三輪車上,用衣服外套将他裹緊。
回到家,虞深先是将簡迪渾身清洗一番,再給他換上幹淨舒适的衣服。
明明身體是暖和的,鼻息正常,可怎麼就是不醒。虞深喂了溫水給簡迪,他才勉強睜開眼,随後又昏睡過去。
三天後,簡迪才醒過來。一睜眼,便是一個陌生人映入眼簾。
“你醒了,肚子餓嗎,我給你煮面吃吧。”
說罷,虞深便起身去廚房。
不知道是不是餓極了,簡迪将虞深做的面,吃了精光,虞深則是在一旁,淺淺地笑。
“小朋友,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虞深語氣親昵地問。
簡迪睜着圓碌碌的眼看着她,嘴唇緊抿。虞深又問了幾個問題,簡迪仍是一言不發。最後,虞深隻得放棄。
一連續好幾天,虞深都會做各種各樣的飯給簡迪吃,而簡迪也不負衆望地全部吃完了,這讓虞深很是開心。
直到某天,虞深在和他的父母商量要把簡迪交給社區或者福利院時,簡迪雙眼通紅地揪住她上衣一角,眼睛滴淚,聲音嘶啞:“求求你,我不想去福利院!”
虞深驚訝地抱起他,摸他的腦袋安慰他,跟他科普福利院的各種好處。
簡迪神情陰暗,似乎很痛苦。
虞深細心地捕捉到這一點,握住簡迪的小手:“好吧,不送你去福利院,和姐姐在一起生活,你願意嗎?”
簡迪輕輕點頭。
從八歲的男孩,到十八歲的成人,年華縱逝,十年時光,如白駒過隙。
“姐姐,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音樂嗎?”簡迪從往事醒轉過來,看向虞深。
虞深左手手掌撐住下巴,眼神慈祥,順勢問:“為什麼?”
“因為姐姐你在我很小的時候,睡覺時會拉小提琴給我聽,我覺得十分好聽,便自然地喜歡上了音樂。”簡迪從容地說。
虞深眨眨眼睛,忽而又歎口氣:“小迪,我已經好多年沒碰琴了。”
生活的重擔不允許她做這些附庸風雅之事。
簡迪輕輕握住虞深的手,燈光下,這雙手被照得筋脈畢現,是任何人一看都覺得是無比滄桑的手。
常年的買菜洗衣做飯操勞已經使她的手腫脹通紅,粗糙無比,冬天凍瘡結的疤痕曆曆在目,仿如枯幹的樹木,訴說着生活的苦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