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中人不知境外人安全，境外人也不知境中人狀況。

覺醒記憶的白樂妤隻知洄遊虛境害得方譽永無來世，害死了數不過來的人，隻想趕快結束這場主題為“獸神之死”的戲文。

眨眼後，四周環境變幻停止，地震停下，好逑城化作廢墟，這回時間跳躍跨度不大，尚未過季。

殘垣斷瓦中有一些百姓正在收拾，白樂妤恢複了對自身意識的掌控，不能像這些人一樣被填充假記憶，于是逮住一名拾荒者問：“那位在觀音廟發藥的姑娘，還在派藥嗎？”

拾荒者聞言，竟面露恨色：“你說獸神？天殺的畜生！害死了多少無辜百姓！”

什麼？

白樂妤懵了一瞬。

“嚷嚷什麼，哪有很多！”旁邊撿瓦礫的大娘昂起頭，“她救的人更多吧，誰知道會有人吃了藥後死去啊。”

藥是獸神的肉。

白樂妤吃過那藥，差不多猜到獸神是在以神肉重塑凡人體質。

終究是蘊含神力的肉，或許有脆弱的凡人受不了，或許有人還沒等到神力發揮先被疾病打倒，又或許有人罕見地過敏……總之，因為有人死了，默默救人的獸神成了“該被天殺的畜生”。

荒誕又合理，世間在被各種各樣的災難磋磨，人心惶惶，一點失誤就能讓一個善者淪至人人喊打，憎恨總比感謝更強烈。

拾荒者淬了口唾沫：“呸！管她救了多少人，沒她，活下來的人可能還能活，死掉的人可能也能活，别跟我争，反正她已經被神佛逮捕，離死期不遠了！”

話音剛落，周圍景象再度飛速變幻，鹹濕的風闖進鼻息，白樂妤微擰眉梢，眼前是流動氣體的藍空，腳下所站為一塊開闊的圓台，圓台弧邊均勻排布九根黑金色粗壯圓柱，蒼穹仿佛觸手可及。

這不是……鲛海的天目塔？

青兔從白樂妤懷裡探頭，而後跳到她左肩，黑貓從白樂妤後領閃出，跳到她右肩。

妖帝一臉懵地站在旁邊：“天目塔？”

白樂妤：“傳說，天目塔在古時是懲罰罪神之地，看來我們到了獸神的刑場。”

真沒想過，原來她不僅吸收了這位獸神的神格，還在很久以前就來到過獸神的死亡之所。

洪霊至今十萬年，十萬年演變能改變很多事，也能遺忘許多真相。

在黑霧操控下，圓台上開始閃現一個又一個的人，它将所有拉進洄遊虛境的意識全部拉到了天目塔，賦予全新身份，扮演獸神之死場景的角色。

這些意識，甚至還穿着上一個角色的衣裳，黑霧沒多餘力量給他們更換打扮，一股腦兒将全部精力投入到故事終篇。

天目塔台邊九根黑金圓柱閃耀雷霆，恐怖的力量盡數電向那中央的女子。

“獸神長羽，擅自幹預人類生死，禍害百姓，汝可知罪？”

也許是神，也許是佛，他們向長羽提問，卻沒給她回答的機會。

白樂妤看着長羽跪坐在雷霆之中，被滋啦閃爍的怒雷擊得不成人樣，因為是她的一部分意識所化，白樂妤都感覺到了灼痛，捂住心口。

按人類的模樣看，獸神長羽還隻是個小姑娘，十八歲，至多二十歲。

好心救人，她救的人卻罵她是該被天殺的畜生，她的同族也要宣判她死刑。

白樂妤感受到，她的這部分意識在難過，長羽很悲傷，卻又不知從哪裡開始悲傷，似乎處處皆絕望，除了因痛苦喊叫，長羽一句話都說不出。

湧動的雷霆電破長羽的衣衫，露出來的地方許許多多都是骨頭。

連神的再生能力都沒能讓長羽複原，可想而知她到底割掉自己的肉多少次。

關于獸神之死，妖帝和圓真各提出一個版本。

妖帝版本是：人類殺死獸神。

圓真版本是：獸神先殺死人類，後遭神佛懲罰。

如今來看，貌似對上了圓真所說，《禅修史話洪霊篇》載，昔有獸神躍滄海，往人間，造禍亂，引神佛聯罰……

古書如斯撰寫，卻未記錄，這位獸神并非有意害人，她的初衷是救人，她也救了千千萬萬人，隻因有人死亡，人類說她錯了，神佛說她錯了，她被架上審判台，處以雷霆極刑。

白樂妤強忍不适，目睹長羽被那九個長柱雷電燒成焦炭。

“獸神已死，我們能離開了吧。”白樂妤看向那團黑霧問。

黑霧動都不動。

“都死了我們還不能離開？你有病啊？”

這時，燕貞扮演的角色趕至天目塔，揮袖掃開阻攔的諸位神佛，踉跄跌到焦黑的屍身旁：“阿羽……世間氣數将盡，諸天神佛将登天梯離去，你們棄凡人不顧，憑何不容她救？”

世間氣數将盡？

白樂妤心頭一跳，獸神割肉救人有一點說不通，對付疫病神祇何需割肉，長羽如此大費周章，簡直像凡人沒救了，必須要這麼做。

饑荒、瘟疫、地動……微末的點形成浩瀚世界，世界發展到一定程度又将回到一個點——是這個世界要完了！

“等一下等一下，好像有什麼東西被我忽略了。”白樂妤捂了捂頭，猛地按住身邊妖帝，“洪霊時代沒有修真者，修真者是洪霊之後上古時代出現的對吧？”

妖帝還沉浸在獸神被活生生燒焦的景象中，被白樂妤一拍吓得聳了下肩：“對啊，怎的？”

白樂妤移開手，說出了一句足以撼動當今整個修真界的話：“是獸神長羽創造了修真者。”

是長羽的神肉，在未來幫助人類進化出靈根，幫助人類有了對抗氣數将盡世界的能力。

白樂妤看向燕貞懷中焦屍，心中無比震撼，這樣一位偉大的神，卻悲劇性地死在神佛雷罰、死在天下唾沫中，後世更對她的功績毫無記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