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照晚沒吭聲。
心障的花池所作所為,盡管是虛假的一幕,也并不影響他對障外花池厭屋及烏。
繩開,少年掐起訣起飛。
花池仰頭,忽問:“小竹綠,你知道我這副字是要贈與誰的嗎?”
踩風的少年冷漠回:“不知道,我也沒興趣知道。”
管你送誰,目前有重要的事情等着要做,他沒空聽無用閑話。
花池道:“喜字是送小月兒的賀禮。”
傅照晚目光下落至那張紅底墨字的雙喜字上。
“賀禮?”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他追問:“什麼賀禮?”
“恭賀結緣之喜。”粉衣青年的聲音穿透雲層,花池說:“小月兒今日要與白晉雲成親,其實你不用去尚雲接她了。”
語落,傅照晚筋脈之中靈氣失控,俊逸的臉煞白,黑瞳亮光消失,發紫的唇瓣緩緩流下一抹殷紅。
撲通一聲,他又一次從高空摔下。
花池站在他身邊,憐憫地低下眸。
“你們緣分盡了。”
情感頓悟太晚,明白的太遲。
你不珍惜,她是别人的妻。
沉默蔓延開來。
下一刻,傅照晚擡起幽幽雙眸,拳頭攥着:“不,還沒有盡,她還沒嫁給别人。”
隻要她沒結緣,他就有機會。
況且即便她真已成為他婦,他想他也不會放手。
花池也有股不詳的預感:“你想幹什麼?”
眼底蓄起萬丈風波,翻湧着瘋狂之色。傅照晚撐起身子,喉結一動咽下血,言簡意赅:“搶婚。”
掃向對方破爛不堪的軀體,花池掩不住震驚:“你瘋了?!你都不知小月兒的結緣禮上邀請了多少高為修士,你就這點修為,是要去找死嗎?!!!”
可少年充耳不聞徑直往外走,背影固執又癡拗。
“你不必勸,我清楚知道我在做什麼。我已失道,我不能再失她。”他道。
*
天光大亮,尚雲張燈結彩,人來人往。
甚少人光臨的江月疏洞府一改冷清。
洞府中來了幾個弟子。她們十歲上下,都是沒見過結緣禮的好奇小孩,想早看新娘子,故而來湊新鮮。
“師姐,你打扮好了嗎?”弟子在門簾外問。
“待我上個妝。”江月疏拿起螺子黛描眉。
白晉雲在結緣流程大事上沒出任何差錯,在細枝末節的事上卻略粗心。
他忘了請妝娘。
雖說日日素面朝天,不講究塗脂抹粉一事。可今日畢竟是大喜之日,又來了那麼多有頭有臉的大佬,江月疏自然希望自己能在這一天美點。
好在現代江月疏自學了化妝技術。
饒是做不到改頭換面,起碼能畫出不失禮人前的妝。
時間點滴遊走,小弟子們等的有些不耐,又想再喊一聲時,一隻纖手拂開簾,她一襲流蘇長拖尾白藍婚服,款款而來。
弟子們目光沿着那及地流蘇上移,皆驚豔地倒吸了一口氣。
少女五官本就精緻,隻是她們多看慣清雅的素面,好看歸好看,難生新鮮。
此時她重新描繪細眉,加染朱唇,如同墨色山水畫中添了一筆重彩。隻一瞥,教人難忘此色。
“師姐,你好美。”
“天仙下凡!”
“對!”
弟子們圍在她身邊,叽叽喳喳。
“還好吧。”江月疏被吹捧地撓撓臉:“你們說的太誇張了。”
她覺得過度吹噓了,自己的化妝手藝她自是知道,并不專業。
“才不是誇張,師姐就是漂亮。”其中小女孩把頭扭到一側:“喏,大師兄,你說師姐是不是天仙?”
江月疏這才注意到白晉雲不知何時來了。
他一雙眼深邃地停在她身上,仿佛沒聽見弟子的問話。
直到那個小女孩提聲又叫了一聲,他才從恍神中清醒。
江月疏今日完全不壓抑原主身體情感,綿綿情意如開閘江水急急奔騰。
羞紅着臉,她站到他身前,揪着裙擺,期待地問:“好看麼?”
白晉雲聲柔似輕雲:“很美。”
末尾,似想到什麼,他補道:“天仙下凡。”
聞言,江月疏一顆心宛如泡入蜜罐。
在一片喲的弟子揶揄聲,白晉雲執起江月疏的手,天地見證,她馬上是他的妻。
結緣禮在富麗堂皇的尚雲的三生石山上。
山頂已聚集各大宗門的風雲人物。
二人攜手登階而來時,幾乎是瞬間衆人的視線聚集到二人身上。
圍觀她的人多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這種超高關注度是江月疏從未體驗過的。
她不由自主吞咽了下口水。
“别怕,有我。”
似是發覺她的緊張,白晉雲側頭安撫。
不得不說,白晉雲有一種讓她定心的魔力,隻聽他說完,江月疏繃緊的神經松了松,她對他甜甜一笑。
一片祝賀聲鼓入耳中。
白穆道:“我看時辰差不多,也到禀天地的時候了。”
然後江月疏看見了結緣最重要的東西——三生石碑。
三生石碑前割破手,許下承諾,刻下名字的道侶,便是禀過天地。
衆人注視下,白晉雲拿出短刃,他手起刀落,皮膚割開淺淺的口子,鮮血順着口子流出。緊接着,他将掌心血按壓在碑上。
“我白晉雲願與柳月娘結為道侶。我在此許諾會生生世世愛他護她,絕不使她受一絲一毫委屈。她将是我最摯愛之妻。”
三生石碑感受到濃重的承諾之言,碑上同時顯現出一模一樣的話。
“到你了,月娘。”
白晉雲看向她,連帶把手中短刃遞給她。
江月疏抿了下唇,沉默少頃,也跟着做完割手按碑流程,然後到許諾。
略微尴尬的是,江月疏沒備勞什子許諾之語。
不過問題不大,有模闆。
于是,她不急不緩地啟唇道:“我柳月娘願與白晉雲結為道侶,我在此許諾生生世世愛他護他——”
伴随着她的話一字一句落下,萬裡晴空忽然劈起雷電,轟隆直響,不知道的還以為老天爺在發脾氣。
不過小小雷電,自然阻止不了少女的許諾之心。
“他将是我最摯愛之——”
最後一個“夫”字将要吐出,被極有力量的聲音蓦然打斷。
“他才不是你的夫。”
這個聲音!
江月疏聞聲轉首,發髻钗環碰撞地叮當亂響。
少年馬尾高束,袍黑宛夜,身後墨綠的眉勒長尾迎風而舞。
隔着堵堵人牆,他的目光與江月疏視線“狹路相逢”,二人互望。
江月疏心底蕩開一圈小小的漣漪,默聲喚了聲傅照晚。
風聲停滞。
人群卻沸騰,疑惑和憎惡之聲驟起!
“傅照晚來幹什麼?來故意鬧事麼?”
“挑别人大婚時候搗亂,真他爹的惡心人!”
無論在哪個朝代,壞人婚禮永遠被鄙夷。
這些充盈于耳的糟亂聲音,傅照晚權當沒聽見,更難聽的話他都聽過了,這幾句不值一提。
漆瞳膠在少女面頰。
“月娘。”他用微沙的聲線說:“你别選他,選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