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極其不自在地坐在沈城軒身旁,一時想起他手上的傷,又不好光明正大地細看,隻能斜着眼假裝不經意般去瞧他的手。
他偏頭看着我,輕笑一聲,大手一伸,拉過我的手就覆在了自己手背上。我一驚,第一反應便是心虛地擡頭瞧其他人的面色神情。
“沈城軒你幹什麼?”我急匆匆地想抽回手,卻被他反手緊緊按住。
他湊近我,在我耳邊低聲說:“要看便光明正大地看,躲躲藏藏的可不好。”
我瞪了他一眼,這人還記着我讓他藏在屏風後那事呢。
見抽不出手,我索性認真打量起他受傷的右手。隻見疤痕在漸漸褪去,傷疤并不明顯,看來他的傷已經好多了。
不久後沈城軒招手叫來一名侍應生,耳語幾句後,侍應生再次離開了。
“不自在麼?”他問。
“沒有。”
“你騙人的時候可不喜歡看别人的眼睛。”
我硬生生将目光對準他,再次說道:“沒有。”
他笑樂:“我騙你的。”
我氣惱:“一點也不好玩。”
他身旁的幾位公子哥還在不可思議地看着我們,我偏頭,避開所有人的視線。
不一會兒,侍應生再次折回。他畢恭畢敬對我道:“您好,這邊請。”
我不知所以,回頭望向沈城軒,他眼笑眉舒,沒多言。
侍應将我帶到三樓的房間後,隻說:“沈先生為小姐準備了衣服。”
我迷迷糊糊推開門,發覺床上果真有一件衣裙,是梅子青色的真絲提花绲邊旗袍,印有梅花,盤口也呈梅花樣式。
我小心翼翼地捧起旗袍,仔細瞧着,嘴角蕩開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我換下衣服,梳洗妝面,解開辮子後用一枚珍珠發卡将右側鬓邊的發絲攏向耳後夾住。
換好衣服後,我拉開門欲下樓,冷不丁地卻被等候在門口的沈城軒吓了一跳。
他雙手抱胸倚靠在門邊,見我被吓到後,反而笑容燦爛,擡手揉了揉我的腦袋。
“被吓到了?”
我推開他肆無忌憚的手,惱道:“是啊。”
“那剛才呢?”
“不是驚吓,更是惶恐。”
他忽然爽朗地大笑起來:“與你不同,我既是驚吓,也是驚訝。”
想起自己着男裝被阮紅玉坐大腿的情景,不禁也随他笑了起來。
想來女扮男在當下這個時代是一件“傷風敗俗”的事,沒想到卻能被他從容地笑着調侃。
待我們回到原位後,隻剩了阮紅玉一人,至于其他人早已不見了身影。
阮紅玉拉着我的手戲笑道:“若卿妹妹别見怪,方才是我認錯了人,誰能想到俊俏的小公子竟會是一位大美人呢?”
聽聞此言,我愈發紅了臉,卻也明白她并非不知曉,不過是在調弄我而已。
我默默抽回手,讪讪笑道:“沒關系。”
說罷,兩人開始剝起果盤中的桔子。我細細扯下苦澀的桔絡,一點一點放入桔皮中,僅片刻功夫,香甜清爽的氣味便彌漫了指尖。
為防止汁水噴散,我小心翼翼欲掰下一片月牙似的桔瓣,卻聽阮紅玉粲然笑言:“我瞧着若卿手中的桔子會更甜。”
我伸手,大方地将整個桔子遞給她。
她也沒有客氣,而是拿自己剝好的青桔與我的金桔做交換。我若無其事地掰下一片放入口中,輕輕一咬,汁水便開始在口中四散。
頓時,整個口腔被突如其來的酸味占據,高酸度的汁水簡直快要勾起我的整張臉。奈何無處可吐,我隻能耐着不适強行咽下。
坐在對面的沈城軒見狀,雙眉緊皺,連忙倒好一杯水想遞給我,卻被阮紅玉搶先一步。
她掩口一笑,似是早就料到一般,輕輕一推,便将水杯推到了我跟前,我忙不疊地端起阮紅玉遞過來的水杯一飲而盡。
待口中的酸味漸漸散去後,我不禁愠怒道:“阮小姐好興緻,竟一連捉弄我兩次!若卿何德何能,能入您的眼?不過,事不過三。”
最後四字,我說得擲地有聲。
我猝然起身,忽地又想起一事,轉身再次怒言:“不對,事已過三!”
“别生氣嘛,你那麼可愛,我實在忍不住想要逗弄你。都是我的錯,别生氣了。”她拉住我的手,聲音溫軟。
可愛?我一聽更加生氣了,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自己如此正經嚴肅,她竟然還覺得有趣,她根本就沒有把我放在眼裡!
我憤然抽出手,拂衣而去。
身後的沈城軒急忙追了出來,連喚了幾聲我的名字,我都不肯回頭。忽然間,他加快腳步沖到我面前,直接攔住我的去路。
我迫不得已站定腳步,氣鼓鼓地望向他。
他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其實她也沒說錯,你連生氣都很可愛。”
“沈城軒!”我氣得差點跺腳。
“是我的錯,别生氣了,好不好?”他放低姿态,聲音輕柔。
“我沒生氣!”
“哦——”他拉長尾音,“原來你沒生氣,原來緊鎖的眉頭和緊抿的嘴角都不是生氣的信号。”
看着沈城軒洋裝思考的樣子,我不想再理他,而是想直接越過他而去。
他迅速握住我的手,不知道從哪變了一個桔子出來:“甜的,不騙你。”
不知為何,看着他手裡的桔子,我頓時沒了氣,卻仍然假裝不情不願地接過。
他冁然而笑,拉起我的手,将金桔放在我的手心,轉而又在衆目睽睽之下牽起我的手,一同走出舞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