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低頭望着自己的鞋尖,也不作聲。
“程太太這就不對了,林太太沒有女兒不代表我們也沒有呀,這齊太太的女兒剛從法國留學回來。上回我可是瞧見一眼,真是人美嘴甜呐!是吧齊太太?”說着這位太太便望向了她身旁那位體态較圓潤的齊太太。
齊太太放下茶盞,高聲道:“是的呀白太太,程太太可不能忘了我們家穎兒。”她說話的語速較快,聲音也很尖利。
之後就是各位太太競相推薦自己女兒和侄女的場景,程太太見此倒是一臉的喜悅。
滿屋子皆是女人們的談話聲,尖利的嗓音中又不時夾雜着笑聲。我聽得無聊,連帶着腦袋也有點疼。
站久得了小腿也開始發酸,就在我暗自叫苦時,一直沒怎麼說話的沈太太發了聲:“若卿這姑娘我瞧着歡喜,想來上次宴會後我倒一直想邀請她來家中坐坐,本想等若卿清閑點的,可這幾日歡宜老纏着我說要找若卿姐姐,一聽我答應她便歡喜得不得了。”
她的聲音柔和卻不失力量,好比玉石之聲,讓人忍不住想要細聽她說的每一句話。
不過一想起小歡宜那可愛的模樣,我的嘴邊也不禁現了笑。
沈太太轉頭笑看我一眼,又言:“林太太可否允我改日帶若卿在家中小坐些許?”
“沈太太客氣了,若卿能入您的眼倒也是她的福氣,就怕她給您添麻煩,反倒是林家教子無方了。”終于,太太瞧向我,“若卿,還不快謝過沈伯母。”
提及我時,她的語氣中總透着一股清冷。
“謝謝沈伯母,您不用顧慮我的時間,我很喜歡宜妹妹,說起來幾日不見我也很想她。”在面對沈太太時,我總能感到格外的輕松。
耳邊傳來程太太不屑的聲音,我也不願放在心上。
在周氏的準許下我得以退出房門,在向沈太太投去感激的一笑後我便離開了。
出了門後,天已微微見了黑,我借着些許燈光朝前慢慢摸索着。
忽然,不知從哪冒出來的秋檀把我吓了一跳,看清是她後我才長舒了一口氣。
“小姐,你沒事吧?小姐你餓嗎?小姐你......”
看她還想繼續問下去,我忙打斷她:“本來沒事的,現在倒是被你吓得有點餓了。”
“對不起,小姐......”
我笑道:“逗你的,我們快去找姐姐吧。”
秋檀忙上前細心地扶住我。
兩人回到房中。
“姐姐!”
姐姐正伏案寫着什麼,顯然并沒有被我突如其來的聲音吓到。
倒是一旁的秋檀直掩着嘴咯咯發笑,我假意睨了她一眼後便不由分說地上前貼在姐姐身上。
姐姐停了筆,我瞥了一眼,好像是關于這次流感的事。
“餓了吧,姐姐已經吩咐人給你準備晚飯了,一會兒便好。”姐姐為我攏去額前的碎發,“今日很累嗎?”
我搖搖頭道:“有姐姐在我真的很開心。”
“你這傻丫頭。”姐姐輕笑着道。
我擡起頭望着她:“秋檀比我還傻一點。”
姐姐本以為我要說什麼正經話,聽我說完後便無奈地輕扣了下我的額頭。
一旁的秋檀聞言微微急了眼,這模樣我瞧了便止不住地發笑。
姐姐坐在桌前靜靜看我吃飯,神情卻有些恍惚。
以為她是為這次來勢洶洶的流感而感到擔心,便說:“姐姐不用擔心,這場傳染病不久便會消失的。”
“但願如此吧,老百姓實在經不住折騰了。”
我瞧着姐姐的神情依舊,便以為她在為那杜家公子追求她的事而煩擾。
正欲開口時卻聽見她說:“若卿,姐姐今年可能不能陪你過生辰了,我要和報社的朋友一同前去天津調查有關傳染病的事宜。”
“我還以為什麼事呢,姐姐不用擔心我,明年你照舊可以陪我過生日啊!況且還有幼甯和知書她們陪我呢。隻是姐姐此次前去一定要注意安全,你能平安歸來就是給我的最好的禮物了。”
見姐姐的眉頭舒展,我也覺得開心,什麼都不願再想。
姐姐似無意般瞟過我空空如也的手腕,低聲問:“怎麼不戴了?可是有什麼事?”
我不知該如何作解,便撒謊道:“是我不小心将它弄壞了。”
“難得見你如此寶貴一件東西,如果壞了的話修好便可。外表好看與否無需糾結,重要的是背後的情誼。”
我盯着窗外微微搖曳的綠枝,就是不肯再望自己的手腕一眼。
“壞掉的東西即使能夠修補好,可那道揮之不去的裂痕看得久了隻會令人愈加心痛。我更願意守着它破碎時的模樣,将完好無缺時的回憶封存在過去。”
我們沒有彼此對視,而是各有所思。
見姐姐還想再問,便忙笑言:“姐姐你知道嗎?雲先生成了我們學校的國文老師。”
姐姐笑着點點頭道:“我也是才知曉。”
“雲先生一表人才,又是謙謙君子一個,竟然不曾有過婚配,更沒有女朋友,真是可惜了。”
我壞笑着擡眼輕瞟了姐姐一眼,她卻将視線投在了别處,而面上已起了紅暈,好半天才含糊地“嗯”了一聲。
我笑笑,沒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