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扭動起來,不斷顫抖:“非也、非也!”
“那如何能夠傷你?”黃衣老者淡然開口。
“是建木精魄!”如水眼眸眨了眨,小嘴恨恨道,“他們居然有建木精魄,這世間竟還有建木殘餘!”
雕刀被輕輕放到地上。
黃衣老者終于看向它:“申首城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你且細細講與我聽。”
斷臂像是一團軟泥,倏地捏出了一個女子的形狀來,身材豐滿、肌膚白皙,臉若銀盆、眼似水杏,櫻桃小口也好端端長在了原本的位置,此刻袅袅婷婷依偎在黃衣老者身邊,嬌滴滴道:“大巫,你可得為奴家做主啊。”
這女子的相貌形狀,分明就是申首城中的金花娘娘。
她将城中一番變故三言兩語挑了重點,講給黃衣老者,末了補上一句:“奴家被生生打散一條手臂,絕不會看錯,那俊俏的小郎君不過是煉氣修為,并非什麼大能,但體内卻有建木精魄的五蘊清氣,正與無生老祖法力相克,此子不除,必成禍患!”
黃衣老者低聲重複:“建木精魄。”
建木是天生地長的神木,幾乎與天地同壽,靈法運轉、生生不息,精魄中生出的五蘊清氣,更是至精至純靈法的來源。
隻是,即使有三宗之一的青教鎮守,建木還是被最後一位飛升的大能,尹無一刀斬斷了。
不,不僅是被斬斷,還被徹頭徹尾地污染了。
黃衣老者垂下眼,老僧入定般一動不動。
天底下,明明應該隻有一片建木精魄,而且是被大周皇家深藏内庫、監天司大監正親自看守。
那這片,又是怎麼回事?
他忽然揚手,雕刀深深紮入木塊正中。
喀拉——
木塊四分五裂,散亂開來,他枯木般的手指按上木塊之間的裂紋,金花娘娘知道他是在起筮,收起了媚态,恭敬地站在一邊。
眼珠在皺縮的眼皮下快速顫動,黃衣老者忽然開口:“我要去一趟。”
他說完起身,衣袍下是一雙穿了麻鞋的赤腳,皮膚宛如幹涸的褐色土地,布滿了皴裂的紋路。
金花娘娘緊緊跟在他身後:“大巫,您是要去哪裡?”
黃衣老者回頭看她,灰白的眉毛下是一層又一層的肉皮,眼睛深深埋在其中,目光說不出的幽深,他整個人似乎就是為了诠釋“老”而存在的,金花娘娘情不自禁打個寒戰。
截教四大使者,死、生、喜、喪。
死為至高,因為萬事萬物,無論是貴是賤、是美是醜、是天縱之才還是庸碌愚鈍、是平安喜樂還是飽經坎坷,這世間,唯有在“死”之一事上,衆生平等,且無從逃避,即使數千年前的合道道君,有彭祖之壽、達通天之能,到了一定時間,同樣會天人五衰、屍解歸元。
截教中,真正能與無生老祖幽冥相通的,也隻有死之黃衣大巫。
雖然他大部份時間都是在這個陰森森的地穴裡雕木頭,平淡溫和、極少發怒,卻仍令人不由自主地感到畏懼。
金花娘娘後退一步,意識到自己逾矩了。
黃衣老者轉身,他的步履緩而沉,一步、一步走出了地穴,牆上的空白人臉齊刷刷跟随他的腳步轉動。
見生對自己的處境一無所知,暮色在申首城緩緩落下時,他正和孫老大、李包子一起,将随州城要找的三十五人拖到了府衙前的一處空地上,忙活一下午,滿頭是汗。
孫老大臉色陰沉,他在城中翻了不下三次,當時那個被妖怪重新捏出來的王二,卻的的确确是找不到。
是本來就沒了,還是……他說不清楚,但心中有很不好的預感。
“不行!”思來想去,他一拍大腿,“老子得趕緊回随州看一趟。”
見生連忙拉住他:“那這些人怎麼辦?”
孫老大啐一口:“回去告訴他們家裡人,讓他們過來領!”
話雖然這麼說,但這些人一動不動、宛如失了魂魄的樣子,會不會真的有家人願意奔波百裡帶回去,實在是說不好。
見生想了想,跑回院子裡,隻見瞎子不知何時不見了蹤影,剩下曲燭一人站在塌了一半的屋檐下,若有所思。
天光越來越黯淡,整個申首城沉寂若死,沒有半點亮光,曲燭在沉暗的陰影中擡起臉,嗤笑道:“你過來做什麼?”
見生道:“來求求你先把這三十五個人帶回随州。”
曲燭:“……”
他的眉頭狠狠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