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另一隻手緊緊壓住手腕,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是這裡,沒有錯。
這個妖祟真正的所在。
正在和幾乎無窮無盡怪手纏鬥的曲燭目光一凝。
他手中刀光森寒,一下斬斷撲過來的七隻手指,大袖一展,将剩餘的十幾隻手指卷住,用力一折。
污血潑散間,他看到見生高高舉起桃枝劍,身姿輕如飛鳥,向那妖祟的右眼刺去。
看來不用自己出手了。
說不出是輕松,還是失落,他忽地歎口氣。
苻見生。
他沒有被自己的九紫離火燒死,沒有逃跑,也沒有傻乎乎去救人。
他還很聰明,居然看出了這個妖祟真正的本體所在,甚至還能夠想辦法去擊殺妖祟。
隻是太弱了,太弱了。
咎由自取,以卵擊石,唯死一途。
當然,他就算不像這樣自尋死路,自己也會送他一程。
拖了這麼長時間,也不過是想看看,那瞎子記相是否會出手。
果然是沒有。
雖然不知那瞎子記相跟過來的目的,但是,沒有就是沒有。
既然如此……
曲燭眸光一冷,就斬草除根,讓他死得更痛快一些。
他蹲下身,手在黑蛇凹凸不平的頭上拍了一拍:“好畜牲,去罷。”
黑蛇瞬間調轉方向,長長的身體一甩,将半空中的怪手撞開,斷裂的手指紛紛揚揚好似下了一場大雨,在這手指雨中,黑蛇帶着曲燭,徑直向堂屋中沖去。
“救命……救命……”李包子死死抱住蛇身,将頭埋進了一片鱗片之下,滿頭滿臉都是黏糊糊的液體,眼睛都不敢睜開。一旁的孫老大正殺得興起,陌刀掄得虎虎生風,狂笑道:“好,好兄弟們,哥哥這就為你們報仇!”
白惜光站起了身。
無數黑發鋪天蓋地一般向見生迎面而來,他手中桃枝劍輕盈如風、又迅疾如電,快得幾乎隻能看到殘影,硬是在密密匝匝的黑發間撕出一條通路,劍尖正對着金花娘娘的右眼重重刺出。
許多張慘白的臉孔在黑發間若隐若現,有年少的、有年老的,有男的、有女的,甚至還有他曾在城門前見過的。
尤鐵頭的僵硬面孔也在他的身邊一閃而過。
噗——
劍尖仿佛刺入了一團爛泥,又像是戳進了一團棉花,見生站在金花娘娘的臉上,桃枝劍真真切切刺入了它的右眼,卻沒有任何反應。
金花娘娘長長的紅唇勾起,大如圓桌的左眼眼珠轉了過來,盯住見生,口中嗡嗡道:“郎君,你弄痛人家了。”
糟!
見生想要拔劍後退,身後卻傳來巨大的沖力。
轟隆——
曲燭俯身坐在黑蛇頭上,裹挾着成百上千的手指,重重地壓在了他和金花娘娘的身上。
霎時間,原本還在扭動撕咬的童子們、蜷曲伸展的怪手們,都停了下來。
仿佛木偶突然失去了引繩。
“小哥、小哥!”李包子驚恐地大叫,“小哥還在下面哩!”
黑蛇身下一動不動。
九紫離火陣還在運轉,這一下,幾乎是将見生和金花娘娘一起壓入了離火正中。
如何還能活?
曲燭漠然地想,此番回去也好交代,現場既有兩個凡人從旁驗證,又有記相親眼所見,隻要說是那苻見生學藝不精,無論如何怪不到自己身上。隻是一會還得翻找一下屍首,好再确認一次。
有些可惜了。
曲燭心頭微微有些煩躁,若是他上次乖乖去死,哪有如今的麻煩?
他正在想,腳下卻有什麼突然一動。
接着,又是一動。
曲燭:“……”
大地震顫,霎時間光芒大盛,澄澈至極、直刺天穹,半腐爛的螣蛇竟在這道光暈中漸漸消散,零落成泥,噼裡啪啦砸了一地。
萬壑清光滿,千門雲氣開。
光芒自成屏障,翻出淺青色暈,将滿地暗紫離火隔開,見生就立在融光深處,抽出了桃枝劍。
在他腳下,金花娘娘青絲變白發、紅顔成白骨,早已化為飛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