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生環顧四周,發現所有的店鋪夥計都是這般,隻是各個談笑自若,并不受到影響。
他身上惡寒,目光盯回自己手中執着的油紙傘上,不願擡頭,隻聽沈莫魚開口:“不必,沈某此番前來,隻是向錢大掌櫃請教一件事。”
錢大掌櫃:“請講。”
沈莫魚:“昨夜酉時至今,可有人向廣安坊中送來無花小娘?”
錢大掌櫃笑起來:“這樣的稀罕物事,老夫在這裡等了三十年,也不曾見到一滴。”
沈莫魚沉默一會,繼續說:“那日後如有人送來,可否告知沈某?”
錢大掌櫃:“這……旁人我自然是不能講的,但是沈公子開口,當然可以酌情考慮。隻是老夫也有一問,沈公子問這個,是想做什麼?”
沈莫魚:“殺人。”
錢大掌櫃哈哈大笑起來,兩人似乎又說了些什麼,半晌後沈莫魚一拱手:“多謝錢大掌櫃,沈某告辭。”
錢大掌櫃道:“慢走。”
見生看他轉身向來時的方向而去,趕緊跟上,走了幾步,就見沈莫魚的腳步停下來。他等了一會,見對方還沒有動作,便擡起頭。
又是那個瞎子。
瞎子還是和之前一樣的裝束,竹竿點在身前,幂離背在身後,一身黑衣,黑布覆眼,他與沈莫魚相對而立,不知是不是認出了對方,站在路中間沒有動。
沈莫魚:“讓開。”
說來也奇怪,同樣一個人,隻是換了不同的裝扮,聲音便全然不同,沈莫魚此時已經完全沒有了魚姑娘的清婉動人,而是十分冷淡,聲音壓下時,帶着點暗暗的啞,透出不耐的氣息。
瞎子沒有什麼表情,片刻後,竹竿點到一邊,主動讓開了道路。
見生跟在沈莫魚身後,快速從瞎子身邊走過。他沒有注意到,瞎子一直站在原處沒有動,就在見生與他擦肩而過的瞬間,突然轉過頭,若他眼睛完好,這應該算是個“盯”的動作。
離開廣安坊的沈莫魚,周身氣息顯然更加低沉,見生幾乎能從他快速行走的背影中,感覺到絲絲縷縷的怒意。
這股怒意一直持續着回到萬色樓,樓中經過一番打掃煥然一新,有仆役重新将被扯壞的紗幔換上新的,地闆也被清洗得幹幹淨淨,完全看不到昨夜的血腥。幾個幸存的姑娘也大大咧咧在廳堂中磕着瓜子蜜餞,見了沈莫魚,紛紛揚着袖子走過來:“公子,你去做什麼了,奴家好想你~”
剛走到近前,看到沈莫魚黑壓壓的臉色,又都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轉了個彎,溜達到别的角落了,一邊咬瓜子一邊偷偷去看他身後的見生,時不時捂着嘴竊笑。
沈莫魚“蹬蹬蹬”走上樓梯,一腳踢開房門。
看他這個表情,見生跟進門,小心翼翼将油紙傘在牆角放好,一動也不敢動。
沈莫魚在屋裡走了幾圈,忽然暴躁道:“你站着做什麼,不會倒點水麼?”
見生:“……”
有求于人就得低頭,我忍!
他端了茶壺倒水,卻發現那水是溫涼的,拿過去怕不是會被噴個狗血淋頭,他想了想,試探道:“沈公子,水涼了,翠濃在嗎,我找她去要點熱水。”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沈莫魚的目光就刀子似的飛了過來:“死了。”
見生懵:“什麼死了?”
“她死了,”沈莫魚怒道,“蠢死的,聽明白了嗎?”
他說完,驟然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大咳,整個人都弓下腰去,拳頭死死抵在牆上。他這樣的形态,讓見生覺出十分的不忍。他上前幾步,想了想,輕輕拍着他的背,低聲道:“你别太難過。”
見生想到昨天數面之緣的女孩,心口悶悶的,聲音也不由低沉下去。
“誰說我難過了!”
沈莫魚手扶着心口,深深吸口氣,擡頭咬牙切齒道,見生看着他微紅的眼圈,歎口氣:“好吧……你不難過,是我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