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根本料想不到江不回會掉下懸崖,甚至推開她的手。
她根本不敢回想那時江不回看向她的眼神。
“在北地,哪有人沒有失去過重要的人呢。”阿月聽到了他們剛剛的談話。她端來驅寒藥,小心翼翼地将碗擱在桌子上,又擡起手輕輕吹了吹指尖。
“藥很燙,你小心一點。”
姜念遙低垂眼眸看着碗中烏黑的藥。
“你們……”她有些猶豫地問,“你們都失去過重要的人嗎?”
她很在意剛剛阿月随口說的那句話。
“那是自然。”阿月笑了,神色中不見傷心的意思,“我小的時候,家裡養羊,有次家裡丢了兩隻羊,我阿耶為了找羊遇到了暴風雪,在山中凍死了。還有我阿兄,因為征兵進了軍隊,如今屍骨無存。”
她如此坦然地向姜念遙講述傷痛的經曆。
“在北地,誰都會經曆在意之人突然離去的事情。”她說着,又看向身旁的老人,“老風這些年經曆了不少事,如今家中隻剩下他一個人,其他人都死了。”
姜念遙聽到這裡,心神微震,不知該作何反應,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在苦難面前,所有的安慰都蒼白無力。
她隻能再次向他們道謝:“多謝你們救了我。”
“你不必客氣,不論是誰,隻要能幫一把,大家都會幫忙。”阿月說到這裡,神色忽然暗淡,“反正北地這片土地,是被咒詛的地方。”
老風原本一直靜靜聽着她說話,哪怕被提起傷心事,但眼神中的笑意一直沒有變過。如今他聽了這話卻變了臉色。
“我們世代在這裡,從未聽說過北地被人咒詛過。”他正色看向阿月,“如今這些事,都是因為這場戰争,等戰争結束就好了。”
阿月冷哼一聲,眼神很僵:“從我小時候,人們就這麼說,可戰争還是一打就是這麼多年,怎會有結束的日子。就算真有那麼一天,恐怕我也早就死在了這裡。”
“反正我會離開這裡。”她輕聲嘟囔一句。
屋内安靜下來,姜念遙默默喝完那碗驅寒藥。老風走出了這間屋子去了廚房,阿月留在這裡。
過了一會兒,見姜念遙喝完藥,阿月又悄悄走到她身邊,離姜念遙很近。
“你是不是中原人?”她輕聲問。
姜念遙頓了片刻,點點頭。
阿月臉上重現笑容,明顯開心起來:“中原好嗎?那裡是不是沒有北地這麼寒冷?那裡的人是不是過得很好?”
“中原——”姜念遙剛開口,忽然覺得這個問題無比耳熟,聲音不由得頓住。
就在前些日子,還有其他人同樣雀躍地問過她,是不是中原的日子很好。
她想起枉死的牧心,眼神一下子暗淡。
“算了,問你你也說不出來。”阿月看出她又開始低落,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反正我與我阿娘很快就會搬去中原,我要親眼看看中原到底怎麼樣。”
“你們怎麼去?有人陪着你們一起去嗎?你們到了中原後有沒有熟悉的人?”姜念遙一聽她的打算,心中頓時警惕。
她已經見識到北地有太多騙子,不能随意找商隊與他們一起回中原。
“我知道,我不會上當受騙。”阿月頓時聽懂她的意思,輕輕攬過姜念遙的肩膀,“看來你見識也不少嘛。放心,不隻是我和我阿娘兩人去,我們幾家人已經商量好一起去中原。兩年前就有人探路去了中原安家,到了那裡有接待我們的親人。”
“那就好。”姜念遙仍舊叮囑一句,“萬事小心。”
阿月點頭。
又是一陣安靜。
姜念遙小心翼翼地看着阿月,又開口問:“那你們打算什麼時候動身?”
“不着急。”阿月笑了笑,“雖說我着急,但他們都不着急,況且天公不作美,得等這次雪化了再說。”
“你也不用着急。”阿月雖然看起來不拘小節,但其實心思敏銳,聽出姜念遙的意思,安慰她,“反正你在這裡住到開春都行。”
姜念遙又一次拘謹道謝。
阿月大笑一聲,起身去了廚房。
等吃過午飯,姜念遙又躺在床上休息。她雖說保住了性命,但身上的毒還沒有解開,總是全身無力,還需要時常休息。
她想起瓷瓶中的那粒藥丸。
那個給她藥的神秘人曾對她說過,讓她兩日後一定要服下這粒藥,才有可能解毒。
如今時辰早就過了,姜念遙卻一直沒有吃那粒藥。
她伸手拿出一直放在懷中的瓷瓶,盯着瓷瓶,卻沒有急着拿出其中唯一的一粒藥。
她要不要吃下?
正在糾結之時,姜念遙忽然聽到廚房傳來争執聲。
她小心翼翼地起身,因為全身無力,還需要手扶着牆才能勉強走到門口聽清楚阿月和老風的交談。
阿月的聲音壓得很低:“你是不是還想去山上找解藥?你瘋了吧。昨日吐血的誰?難道你也想死在那裡嗎?”
“我身子沒事。”老風說着就要離開。
阿月趕緊攔住他。
“你中的毒一直沒有解開,這些年也不過是強撐着,老風,你心裡清楚你這把年紀要是今日走出家門還能不能活着回來!”
“我能活下來隻是僥幸,當年和我一起中毒的人隻活下來我一個人!這人與當年我們所中的是同一種毒。難道你要我眼睜睜看着她死掉?”
“行了!你還不是不願和我們一起去中原!”
兩人争執不休,誰都無法說服誰,可他們吵到一半忽然頓住,齊齊看向門口。
隻見姜念遙手扶着牆,驚訝地望向老人。
“你也中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