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切都收拾妥當,姜念遙站在鏡前,安安靜靜看着鏡中模糊的自己。
今日惜竹沒有為她挽起發髻,而是将一頭濃墨般的長發梳成了辮子搭在肩上,胡服窄袖緊腰,一條郭洛帶勾勒出她纖細的腰,比平日裡穿的襦裙更加利索。今日的她少了些溫婉,多了分飒爽。
不過,她穿慣了寬袖的衣衫,如今乍穿這種衣袖緊窄的衣服還有些不大習慣。
“大娘子穿這些鮮亮顔色的衣服可真好看。”惜竹還在一旁嘴甜地誇她。
姜念遙容貌昳麗,本就适合鮮亮的顔色,隻是她平日裡習慣穿着素淨的衣裙,連佩戴的首飾都很素雅,并不張揚。
她笑了笑。
其實剛及笄時,她也愛穿顔色鮮亮的衣裙,隻是後來在北地的雪山上待了幾日,那幾日滿目都是白雪,人的衣服顔色淺一些,能隐藏在大雪中,不會輕易叫人發現。從此以後她便習慣穿素淨的衣服,會更加安心些。
謝久淮從外面回來時,姜念遙正在與惜竹說着話,眉眼帶笑,瞧着比前些日子開心了許多。
他推門走進來,第一眼就看到姜念遙坐在鏡前笑着,不由得愣了一瞬。
除去成婚那日,這是他第一次見姜念遙穿着绯紅色衣衫,這一眼足以讓人難忘,于謝久淮而言,穿着胡服的姜念遙還給他一種若有若無的熟悉感,仿佛從前在哪裡見過。
見姜念遙看過來,他迅速将自己的失神掩蓋過去,走到她面前。
“你用過朝食了嗎?”姜念遙主動開口。
“尚未。”謝久淮這話回的很慢。
姜念遙聽了他的回答,認真望他一眼,笑着站起身,聲音雀躍:“那不如我們今日一起到長橋街去吃朝食?”話音裡全是對此事的期待。
長橋街就在安仁坊内,他們去那裡并不遠,隻是不知為何今日姜念遙有了這興緻,想要親自去那裡用飯。
謝久淮自然不會掃興,答應下來。
他本以為姜念遙是想一大早去長橋街新開張的酒樓,哪知馬車剛到長橋街的街口,她便讓車夫停下,拉着謝久淮一起到了街口不遠處的一家食肆。
看起來她對這處很是熟悉。
謝久淮任由姜念遙帶他走到食肆門口,不作聲,隻默默看着她。
這家食肆看起來已有不少年頭,沒有牌匾,單賣胡餅。因着在這裡做了多年生意,老主顧多,門口已排起長隊。
姜念遙與謝久淮靜靜等在後面。街上有許多年輕郎君和女郎一同買飯,偶爾有人路過此處盯着這兩個相貌不凡氣質斐然的郎君和娘子看幾眼,又迅速走過。
許是怕謝久淮覺得無趣,姜念遙還特意先用樸素的言語描繪這家食肆的胡餅有多麼好吃:“這家食肆的胡餅在全京城都算得上最好吃的!自從兩年前欣媛帶我來吃過這裡的胡餅後,若是隔一段時日沒來,總覺得生活少了什麼。”
排在他們前面的食客聽到這話立刻轉身:“這位娘子說得好。這裡的胡餅味道正宗,全京城若是這家食肆的胡餅排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姜念遙完全同意這位食客的說法,點點頭,又道:“若是在冬日吃上這麼一塊胡餅,人從外及裡都會暖洋洋的。”
她這話才剛說完,想起了那年冬日在北地夕月市鎮與少年分吃同一塊胡餅,眼神中閃爍着笑意,又補上一句:“我說的不對,半塊就夠了。”
說完,她忍不住看着謝久淮笑了。
謝久淮雖不明所以,但見她如此愉悅,心中放松下來。
“如今才春日,還要一年才能到冬日。”
“是呀,還有很久。”
說話間,前面的食客都已買了胡餅,已經到了他們。兩人付過錢,各自拿着一塊胡餅回到馬車上。
胡餅用油紙包着,熱氣騰騰。果真如姜念遙所說,現在雖是春日,但整個人仍因着手中這塊胡餅變得暖洋洋的。
謝久淮的心中忽然出現奇怪的感受,就像是有人往湖裡扔下一顆小石子,雖不能掀起驚濤駭浪,但湖面泛起的漣漪已經足以讓人無法忽視。
他的耳畔響起一個時辰前張冶問的話。
“世子,還要讓人繼續盯着夫人嗎?”
“不必了。”
就在今天早上,謝久淮撤走了此前被安排盯着姜念遙的人。
若說謝清韻之前在京郊說的那些話打消了他心中大半的懷疑,那麼昨日姜盼溪當着他的面說的那些話就徹底讓他放下了對姜念遙的疑心。
謝久淮一看便知姜盼溪性子驕縱,不喜姜念遙,她對姜念遙的态度并沒有姐妹間的親昵,反而算得上充滿敵意,絕不會特意為了她說謊。姜盼溪昨日無緣無故跑到他的面前中傷姜念遙,反而讓謝久淮确認了三年前姜念遙的經曆。
看來姜念遙三年前确實在京郊養病,與北地的事沒有關系。
如今一想,謝久淮覺得自己之前對她的懷疑真是毫無緣故,好在如今他已确認真相。
謝久淮坐在姜念遙身邊,心安定下來。
他安安靜靜吃完了這塊胡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