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周連玉上上下下把周允德連帶着周稚甯與那堆行李打量了個遍,滿臉嫌惡:“若是我父親請的你們,怎麼沒叫人接引?我周家也是禮儀之家,是萬萬做不出如此沒有禮數的事的。你們若執意要故意攀污我家,我便不留情面,叫人将你們打出去了!”
言罷他一甩披風,踏步便走,連也正眼也不留給周允德。
這回周允德連口齒都氣到結巴了,但罵又罵不出來,差點當場氣暈過去。
周連玉身後的這群少年也都隻當這是個小插曲,同樣随着周連玉離開。隻是在經過周允德的時候,他們不加遮掩地議論道:
“原來賤民身上當真有股子窮酸氣,難聞的緊。”
“怕是趕路了幾天未曾洗漱的臭氣!”
“哈哈哈哈哈!”
眼看着這群人要離開。
“周公子,請留步。”
嬉笑聲中,一道冷淡的嗓音顯得很是突兀。
周稚甯立在清晨的雪光之中,皮膚素冷白皙,沒有絲毫瑕疵。眉眼細長而清雅,晨曦之下,仿佛是一個玉做的美人。
“你們這群騙子有完沒完!”周連玉滿臉不耐,但其實眼底裡藏着幾分緊張。
他身後跟着的這群少年都是被家裡人送到周家的家族學堂來的,個個都有些來曆。因此,這些人表面上是來學堂裡聽夫子授課的,但其實更多的來互相拉攏關系的。
按理說,這樣接待來客的事兒并不該他一個庶出來做,可他竟然接到了這個任務,可見周允能是有意培養他的。
為此,周連玉的這個差事務必辦好,既要在這群人面前逞一逞周府的威風與排場,不丢了周府的臉面。又得不着痕迹地捧着這群貴客公子,叫他們知道周府禮儀周全。
沒想到一路上平安無事,反倒是臨到進府的時候遇上了周允德一行人可憐巴巴地蹲在周府府外,像群逃難的災民!
即便周允德真是他父親請來的又怎樣?現下當着這群貴客的面也不能認,否則朝廷還有三門子窮親戚呢,他們若是發達了就不念舊情,定要叫外人看他們的笑話。
本來周連玉想先恐吓一番,等吓跑了周允德安頓好貴客後,事後再請回來就罷了。隻是沒想到對方不依不饒。
當真是晦氣!
周連玉暗罵了一聲,立即對身邊小厮使了個眼色:“還不快把這群騙子趕走,還叫他們留在這裡礙眼嗎?”
小厮得令,立即撸着袖子,氣勢洶洶地朝着周稚甯走去。
周稚甯不躲不閃,神色冷淡道:“論道理你我應是堂兄弟,可如今我們是初次見面,互不熟識,免不得堂兄誤會。好在我雖年幼,但也記得幾件大伯幼時的趣事。此時說出來,或是可以佐證一二,也好叫堂兄認我這個堂弟。”
周連玉心中一突:“你别在這兒信口雌黃……”
可他的話還沒說完,周稚甯已經開口:“以往還未分家時,有一段時間鄰裡街坊總是丢失牲畜。後來鄰裡們一起捉拿賊子,把他按在泥地裡好一通打,才發現那人居然跟大伯父有些神似……”
她一邊說,旁邊的這群公子們也聽的有味,各自竊竊私語,面上是掩蓋不住的輕蔑與嘲笑。
原來這表面看上去風光無限的周允能,小時候居然還是個竊賊。果然是從窮鄉僻壤裡出來的,從小手腳便不幹淨。
“你給我住嘴!”周連玉慌忙低喝。
“如果這件事堂兄聽了還是不确定我們的身份,那堂弟我還記得一些趣事。”周稚甯面無表情,“大伯父幼時有一次路過一條河,正巧遇上一名女子在河裡洗澡,他……”
“堂弟!”
在周稚甯說出更加荒誕無恥的話之前,周連玉搶先一步打斷她。
他面容扭曲,怒火中燒,但又勉強露出一個微笑,恨恨道:“堂弟,你别說了,為兄已經想起來了,你确實是我堂弟。實不相瞞,前幾日就有人打着周家遠親的名頭行騙,為兄也是有所顧忌,再加上你們衣着太壞,為兄這才不敢相認,真是唐突了。”
“堂兄好記性。”周稚甯扯扯唇角,卻是皮笑肉不笑,然後指了指周允德,“堂兄,這是我父。”
周連玉猛得一咬牙,但他左右瞥了兩眼這群公子想要繼續看熱鬧的眼神,又不得不憋屈地抱拳行禮:“……二伯。”
誰曾想下一刻,周稚甯又指着楊氏道:“這是我母。”
“……”
“……伯母。”
周稚甯接着指:“這三位是我胞妹。”
“你……!”周連玉怒不可遏。
父親、母親他勉強行個禮就算了,兩個老不死的他讓讓也可以,但這三個妹妹與他又有什麼幹系?!
周府中,他那些名義上的妹妹一撈一大把,全是沒見識女人養出來的,上不得半點台面,他日常見了都不與她們相親,這回卻讓他對三個村裡來的野丫頭叫妹妹?
她們也配?!
但周稚甯冷冷開口:“怎麼?堂兄現在記性又壞了麼?堂弟我其實還記得幾件……”
“三位妹妹好。”周連玉彎腰作揖,卻快把一口銀牙咬碎了。
周允德、楊氏和三個小姑娘皆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周連玉,都隻好拘謹地回了禮。
“堂兄,我們一家已在此處等候多時了。既然堂兄已至,不知能否安排我們盡早入府?”
周稚甯冷淡地問。
周連玉臉色鐵青:“來人,帶他們從後門進去。”
是後門而不是角門,這表示他們一開始就被車夫放錯了地方,在這白白挨了半個時辰的凍。
周稚甯眼神陡然一寒,可她還是忍住了沒發作,帶着家人們跟着仆人走了。
隻是她走的時候并沒有看見在他們身後,一道人影從石獅子後走出來,幽深漆黑的雙眸靜靜地盯着周稚甯離開的背影,冷淡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