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總覺得自己待了許久,回頭再看才不過三日而已。
雖說霧九冽在這裡,梵音和應起時也時不時照料着他,可這裡終歸是别人的客棧,他總覺得住着不安心。
每日唯一讓他高興的事,就是坐在霧九冽床邊絮絮叨叨。
“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穿着一身壽衣,就那樣看着我,可把我吓壞了,後面跟你相處都是提心吊膽的。”
說起他們在魔界的過往,他的眼神也忍不住柔軟了起來,雖說那段時日異國他鄉,對他來說壓力也很大,可如今想起來,卻是一段分外美好的日子。
“後來我才知道,那根本就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在妖界森林裡陪着我的人也是你,在死牢林裡救了我的人也是你,在我看不見的地方,默默守護了我這麼久。
“霧九冽,我欠了你那麼多。
“我們經曆了這麼多,卻還依然能夠在這裡重逢,你說我們是不是很幸運?
“其實最幸運的事,就是讓我遇見你,我很慶幸我那時候救了你,即便讓你一個人陷入了執念。”
他放輕了聲音道:“我很慶幸那個人是我。”
雪山上有間寺廟,每日他都從萬丈紅塵一路到寺廟,去添置上新的供果,以求神佛顯靈,讓他的愛人少受些痛苦。
從前他是不信這些的,更何況霧九冽自己就是神。但他此刻無比希望時間真的存在能替人排除一切苦難的神,若是可以的話,讓他替他承擔一些,他是萬分願意的。
回萬丈紅塵的路上,若是恰好碰上夕陽西下時絢爛奪目的天邊光景,他也會坐在樹下,回想着兩人過去相處的點點滴滴,有時想着想着,自己還會笑出來。
之後沐泠風又想,要是他在就好了,他定會陪着自己一起領略這番美好的光景,再笑着用手替他暖凍紅的耳朵。
每日在霧九冽身邊,沐泠風是最能感受得到的,雖然他還沒有醒,但他的身體已經一日比一日好了。
他相信,離霧九冽醒來的那天已經不遠了。
他期待着與他重逢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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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東西,這可是最後一份,還給我!”梵音生氣地看着應起時,伸手去搶他手裡的鮮蝦炸酥卷。
“小丫頭,我可是你師叔,你師父可是說過,他不在,诶,你就得聽我的。”
應起時端着盤子手往後一躲,避開了梵音的手,皺着臉嫌棄地指着手中的鮮蝦卷:“這玩意不健康,你今日都吃了第三盤了,不能再吃了。”
山下一家點心鋪的鮮蝦炸酥卷乃是一絕,隻是廚師有規矩,每日隻做十盤,這可是她大早上派人下去,好不容易搶到的。
沐泠風坐在一旁,被兩人的對話所吸引,他一般都是勸和的那個:“梵音姑娘,我這幾日翻看醫書,油炸的食品确實對身體不好,會引發許多種慢性病的。”
“喲,翻看醫書,這就開始琢磨給某個病人養身體了?”梵音扭頭看向他,撅着嘴陰陽怪氣,“當時是誰說,啊——不自由,毋甯死,現在,我書架上那點醫書都翻爛了吧。”
沐泠風就是這點不好,被人一打趣就臉紅,可梵音就是抓住了他這點,無往不利。
“不是……”
她一轉頭,結果就看見了把一盤酥卷全塞進了自己嘴裡,一邊塞一邊還往外掉渣的應起時。
她的嘴角瞬間耷拉了下來,大喊着繞過桌子跑了過去:“老東西,你還要不要臉?!”
應起時“噌”地一下就從原地消失了,蹿地像隻老鼠一樣快,兩人就這樣繞着大堂的桌椅追逐了起來。
沐泠風有時候甚至都懷疑他們二人到底是不是師叔侄,分明就是相處多年的老友。
這樣的關系讓他覺得十分輕松,自在,還有一絲懷念。
真好啊……
沐泠風不禁流露出羨慕的目光,隻是帶了幾分黯然神傷。
“你們師叔侄的感情真好。”他發自内心地感歎了一聲。
誰料這次兩人竟一起回頭看向他:“哪裡好了?!”而後又同時瞪向對方。
“嗯……”沐泠風連連擺手。
梵音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她放下抓着應起時手腕的手,盯着沐泠風手邊放着的那份幾個剩下的炸酥卷。
“……”沐泠風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猶豫着往前遞出去。
梵音面上一喜,撲過來拿,與此同時沐泠風餘光中似乎看到了什麼,他一愣,擡頭向樓梯上方看去。
開始是有些難以置信的,可看清那個身影後,他呼吸一滞,大腦有一瞬停止了思考。
是的,這個人一旦出現在他的視野中,他便能第一時間注意到。
霧九冽正穿着一件輕薄的紗衣,扶着樓梯上的扶手,靜靜的看着他,他眼神溫柔而專注,如一汪秋水。
他比先前要更清瘦一些,面色很白,整個人不再有那種冰冷的氣質,隻安靜柔和地看着他。
沐泠風怔愣過後,連忙跑上台階,向他奔來,霧九冽也笑着向他邁前一步,結果一趔趄,往前一跌,沐泠風連忙上前接住了他。
剛醒過來的人可能會四肢無力,沐泠風才反應過來,他居然一個人走了這麼長的路。
霧九冽順勢回抱住他,将下巴放在他有些顫抖的肩膀上,輕輕勾起沒有血色的唇笑了。
“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