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狸揚手給了他一巴掌。
傷口因為動作過大崩開滲出了血珠,像是飽滿欲破的果子綻出了甜蜜的果汁,引來了虎視眈眈、伺機而食的窺視者。
空氣中彌漫着難以言明的安靜。
商杞對這一耳光顯然并不在乎,目光仍然向再次冒出的血珠遊移。
他想殺自己是真的,想喝她的血也是真的。
這人平時僞裝的人模狗樣的,實際上根本沒有禮義廉恥的概念,平時還能裝出對諸如被扇耳光此類事“應有”的自尊受損、憤怒,現在卻懶得去演。
祂在高台之上觀察、模仿人類數百年,盡管再惟妙惟肖,内裡也與人類毫不相通的,但嶽狸卻因此感到荒謬的漸漸燃起的興奮。
但傷口的酥麻疼痛感澆滅了火焰。
“再這樣下去傷口永遠都愈合不了!”嶽狸狠狠踹了躍躍欲試的商杞。商杞往後退了幾步,從隐蔽處去到了公開視野之下。
正在四處尋找聲音來源的礦工立馬眼尖發現,喝道:“誰?!”
遼闊的礦場上,聲音本應該傳播得暢通無阻,然而高亢的暴喝消弭于無聲,遠處看過來的人收回視線,停滞片刻後緩慢地重複起之前的動作,如同重新被啟動的機器。
時間像是在某一瞬間變得緩慢,商杞為了躲避她的攻擊向後撤步,嶽狸似乎捕捉到了他的行動軌迹,以及揚起的灰塵緩慢回落的抛物線。
“你說的有趣的事好像還差點意思。”他說。
塵埃落定,時間複又恢複到了原來的速率,其餘人說話的聲音逐漸傳遞過來,安靜的世界重歸喧鬧。
神能蠱惑人心。
嶽狸有所猜測,但親眼目睹還是倍感震撼。
世界為之停止,像是堕入另外一個光怪陸離的時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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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礫大小的腐蛾飄飄搖搖地落在杜騰鼻梁上,被他不耐煩地呼開。他早些年還為這蟲子的外貌驚豔過,從光下閃過時,翅膀折射出瑰麗的色彩,他還特意搶了自己隊長的觀測器放大了看這蟲子。後來見到了它密密麻麻停留在屍體上嗅聞、蠶食的情景便立馬沒了觀賞的性質。
當年的洛桑還是隊長口中靜谧安閑的小城,時過境遷,竟也有了腐蛾。
“隊長,我看這地方不對勁啊。”鄧延帆叼了根狗尾巴草,含糊不清地喊他。
當年需要被照拂的潑猴小隊員也當上隊長了,杜騰無聲歎了口氣:“是有點奇怪,Ⅰ級異物甚至Ⅱ級出現還算可以解釋,畢竟如今城外情形不容樂觀,洛桑被連帶侵染實屬正常。”
可是其中混雜的Ⅱ級異物居然還是幼體。
異物幼年時期短暫,此期間極其脆弱,因此鮮少會暴露在人類視野。
杜騰眉頭出現一個“川”字。
李曼猝不及防拍了他突出的肚腩,收起了把玩的刀:“歎什麼氣啊,身材管理失敗了?”
鄧延帆笑得前俯後仰,狗尾巴草掉在塵土上,杜騰正要痛斥外加反駁,就聽李曼道要去找傅瑤。
她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傅…全栖,嗯,或許這也不是真名,能取信崔行殊,讓辦公大樓守衛謹慎對待,她沒有當初表現出的那麼簡單。”
鄧延帆點頭贊同,深深感歎:“演技過于好了。”他當時還真以為是個小可憐呢。
李曼繼續道:“她前幾日幫了我們,于情我們都去道謝,于理……我們可是來劫道的,攀上她的關系說不定能多打聽到點信息。”
她說的在理,其餘二人自然同意,隻是小傅,啊不全栖行蹤低調,怎麼去找?
李曼哼笑一聲,透出些得意:“大嬸大叔聚集的地方可比某些信息搜集處靈通多了,打聽打聽不就知道了,我一問那大嬸就告訴我了。”
實際上,當時那大嬸正在對諸位好友推銷兒子,挑了挑去都不滿意,忽地想起老周的租客,直言偶然一見甚是動人,必要與兒子搭上線。
嶽狸還不知道自己正被某位嬸子惦記着撮合相親,她意識還沒完全蘇醒,閉着眼混混沌沌地躺在床上。
老舊的風機發出“嘎吱”一聲艱難的運作聲。
有什麼觸碰了她。
像是無形的線落在皮膚上,一點、一點地在收束,嶽狸忍不住掙紮了瞬,立馬被捆縛得更深,仿佛是要嵌入骨骼,嶽狸不禁冷笑,但因為困意嘴角也隻是勉強起來,想罵祂倆句最後也隻是懶散地吐出兩個字:“出來。”
床立馬陷落下去幾分,有人坐了上來。
有一道目光投注到了她身上,試探地、謹慎地。
嶽狸呼吸平穩,恍若未覺。
目光像是得到了激勵,逐漸強烈,讓人無法忽視,而後突然間,從四面八方附着而來,黏膩的,陰濕的。
嶽狸眼睫抖動了下,無數的目光立即撤去,她手撐着床邊慢慢坐起,商杞斂住神思,警惕地凝視揣摩她的動作。
她靠得很近,近到可以看清她臉上的小痣。
她親了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