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天的太陽冉冉升起。
陸小鳳聽到屋外有聲音醒來的時候,白飛飛已經不見了。
她施施然聽了兩句,套上外衫和靴子,走了出去。
朱七七眉梢眼角都透着喜意:昨天夜裡,沈浪憐惜她這幾日擔驚受怕,溫柔小意地陪了她一宿。
所以,這幾日雖然他倆被迫分離,可沈浪并沒有被白飛飛虛情假意的手段迷惑,心還在她這裡。
眼下她和沈浪站在一起,遇見了站在另外一邊的白飛飛,朱七七覺得兩邊泾渭分明,甚是心情愉悅。
沈浪再次見到白飛飛,有種時遷境移之感。
能把他沈浪困于床笫之間的女人,不會再有第二個了。
他颔首緻意,白飛飛神色怔忪,腦海裡回想起她對他的利用,對他的保護,對他的求而不得……
他是她戰勝卻又沒戰勝的男人。
她還是會對他心動,可這份心動很明顯比當初淡了不少。
隻是片刻,白飛飛很快回神,同樣微微低頭緻意。
朱七七卻抓住了這一瞬的眉眼官司,心裡又酸意滔天: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這兩個人一定是發生了什麼。
她緊張地用眼神追問沈浪,但沈浪眸色隐晦,避開了她的目光。
不過一夜,白飛飛脫胎換骨。
那些自卑與黯淡,不過是因為她禁锢于自己是個女孩的思想,要傳統,要有男人,要符合男人的期望和審美……
白飛飛從來沒想過要嫁給沈浪,她知道自己生命裡的那些沉重,沒有任何一個男人可以負擔得起。況且他風光霁月,自己污泥滿身……
她又想起來了陸小鳳,這個與衆不同的人告訴她:你母親的不幸,并不是你造成的。
是她自己的選擇。
她耳邊似乎又響起來陸小鳳擲地有聲的質問:她難道是先有了你,才遇見柴玉關的?
白飛飛收回飄忽的思路,神色轉而清明。
跳出來後,反而看得分明了些。
她在心裡釋然地想:沈浪是個端方君子,不肯耍一點心思騙騙朱姑娘;可這樣子,朱七七那炮筒似的性格,又肯定是要鬧的。
朱七七的眼神在兩人臉上來回梭巡,等到白飛飛低頭回禮的時候,她已然是一副義憤填膺、泫然欲泣的樣子,“白飛飛,你對沈浪做了什麼?!”
朱七七幫過她,就近而言,也在她“身負重傷”的時候,站出來要帶着她一起走。
如今大仇已報,白飛飛面對朱七七,反而隻剩下理虧。
見她啞然,朱七七火氣更甚,“你倒是說啊!”
白飛飛斟酌地開口,“的确……”
“吵什麼吵、吵什麼吵?”噶吱一聲,陸小鳳推門出來了。
場面瞬間安靜。
朱七七的嘴巴也登即如閉了殼的蚌:那種被指着鼻子罵的感覺已經熟能生巧地爬上了她的背!
她讷讷地往沈浪身後避了避。
白飛飛向來心細,想着尊卑有别,也退了幾步,站在了陸小鳳的後面。
陸小鳳:??
白飛飛縮在她後面——這是受委屈了?好歹知道受了委屈來找她,還行。
朱七七這次又噴了些什麼出來?
“你這豬腦子又講了什麼豬言豬語出來?”
朱七七隻覺得腦袋瓜子嗡嗡響:她說什麼了嗎?她還什麼都沒來得及說呢!再說了,白飛飛自己不也覺得理虧嗎?
陸姑娘不是向來講道理嗎?她怎麼能這樣呢?不問青紅皂白就這麼疾言厲色地斥責她一番。
與之相反,白飛飛心裡卻是一陣暖意:陸小鳳說她不是來講道理的,是來給她撐腰的,還真的是說到做到啊。
朱七七一臉難以忍耐的委屈,“我不過問了句她做過什麼,這都不能問的嗎?”她說完,愈發覺得自己占理,腰闆子又挺直了幾分。
果然,陸小鳳擰了眉頭,偏頭向身後,語氣不耐道,“唯唯諾諾做什麼?你是打不過她還是不會下毒?”
朱七七:……
她要氣哭了。
熊貓兒再次發揮癡情男配作用,“陸姑娘……”
“你确定你說話之前不需要嘿嘿先笑兩聲嗎?”陸小鳳不辨是非,先發制人。
沈浪等人一下子回想起來,之前陸小鳳數落熊貓兒的時候,明言過“下次再說什麼不着調的話之前,先嘿嘿傻笑兩聲,好讓人知道你腦子不好使,這樣你不管做出什麼白癡的事,我們還能理解一些”。
熊貓兒氣得胸膛顫了顫,“七七姑娘不過是問白姑娘是不是做了什麼?”
“是不是做了什麼?”陸小鳳語氣不耐,“明人不說暗話。”
熊貓兒看看朱七七,見對方隻是鼓着腮幫子,就繼續充當代言人。他壓着性子,緩聲道,“現在就是在問具體是什麼。”
陸小鳳如法炮制,“熊貓兒,你做了什麼?!”緊接着繼續質問,“朱七七,你做了什麼!”
熊貓兒、朱七七一噎,面色清白。
沈浪見狀,正要開腔,陸小鳳對着他一哂,“喲,衆人敬仰的沈少俠不明哲保身了?”
“不如找個地方,大家平心靜氣地坐下,聊聊彼此之後的打算。”沈浪沉穩發言。
“不用。”陸小鳳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咱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沈浪他是好意,你……”沈浪沒說什麼,朱七七卻是上趕着出頭。
陸小鳳食指撓撓頭皮:煩人事兒多,洗漱又不方便,現在頭皮上全是污垢。她擡頭望天,哼唱道,“豬!你的鼻子有兩個孔!”
朱七七徹底破防:“陸、陸、陸……”陸了半天,她才發現自己還不知道陸小鳳叫什麼,“姓陸的!”
“叫爹呢!”陸小鳳沒好氣道,“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沒人教過你這個道理嗎?”陸小鳳的表情一言難盡,“不是那金剛鑽就别攬那瓷器活。”
“今日見過之後,估計也不會再見面了。”
“看在你好歹心腸不歹毒的份兒上,我再給你講最後一次。”朱七七這種隻能向下包容是個什麼鬼邏輯啊,覺得白飛飛威脅不到她的時候就能聖母光芒,一旦心情不順,就無腦惡毒。
“如果想要自己是世界中心,被看重,那就提升自己,增加籌碼,讓自己對别人而言更重要,而不是打壓甚至碾殺其他人的存在。”
“這個世界,除了男人對女人的凝視,還有女人對女人的凝視。”
“太多的女人,在幫着男人去囚禁女人,明明是同類,卻理所當然地手起刀落,說她的行為不檢點,她的思想肮髒卑劣,比如明明是丈夫強迫了自己的婢女,心中惱怒卻隻發洩在婢女身上的主母。”
其實朱七七在這一點上,肯定還是能辨是非的。
她需要想明白的,是更高階的道理。
陸小鳳語重心長,“認為所有女人呼吸同一片空氣,隻有壓迫其他女人,自己才可以占到更多的資源。而從來想不到,把女人禁锢在後方小天地的男人們,才是她們協力該打破的牢籠。”
朱七七的神色有些恍惚:聽着是有道理……
她雖千嬌百寵,但很多學識見識也是當着男兒一樣培養,眼界自是比一般人強上許多。
“沈浪的心胸不也是被人稱頌?”陸小鳳拿她的心上人舉例,試圖激發朱七七自我變革的動力,“比你差的,就有優越感;比你好的,或者其他人會以為比你好的,就要打壓,也太小家子氣了,朱家的大家風範難不成傳男不傳女?”
這次,她的語氣裡,毫無指責之意,隻有教誨。
朱七七一副醍醐灌頂的樣子,振振有詞道,“可我的确不能和其他人共享沈浪。”她心下惶惶,“莫非陸姑娘可以?”她不是要強買強賣,把白飛飛給塞過來吧?
什麼亂七八糟。陸小鳳扶額:她費了這麼久的唇舌,朱七七都聽懂了什麼?
“你以後要是仗着身份或者無論什麼東西,由着自己性格對别的姑娘家喊打喊罵的,我就毀了你這張臉。”這下總該聽懂了吧?
朱七七駭然變色,伸手搭上沈浪的小臂,面露求助之意。
沈浪面露安撫之色,“陸姑娘并無此意,她隻是希望你收斂下性格。”
朱七七試探着看向陸小鳳,陸小鳳真的不想再說話,大早晨的就開始教導蠢貨,真得很浪費心情。
“走吧。”陸小鳳扭頭帶着白飛飛朝反方向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