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靜。”卡萊爾說,“愛德華,保持冷靜,那不是你的想法。”
愛德華朦胧地意識到自己把那些話說了出來,過了不知多久,他清醒過來,籠罩在心頭的怒火一點點退散,一種大汗淋漓後又被冷風吹過的戰栗感在全身蔓延。
他手掌貼在胸口,皮/肉與肋骨下方是他的心髒,那裡紋絲未動——血管裡流動的毒液如往日一般沉靜。憎恨、對憎恨的恐懼、遲來的後怕卻在輪番襲擊他的心神,缺乏生理性的支撐,這些激昂的感受仿佛一曲戛然而止的交響樂,在幾個眨眼的功夫消隐無蹤。
“我正在改變。”他看着卡萊爾,又重複道:“我正在改變。”
永生沒有變數,他卻經受了改變。
卡萊爾緊皺眉頭,他想到暗示科林去向狼人求助可能不是個好點子,同時愛德華的變化也令他困惑。
愛德華緩緩低下頭,捂住了自己的臉。
改變又會帶來什麼?新的希望,還是說……永恒的終結。
卡萊爾不同意後者,“詛咒不代表終結,更何況,我們最不畏懼的事莫過于死亡。”
他說起這事的口吻用足了努力隻為了顯得低落,愛德華知道那是為了迎合他糟糕透頂的心情,卡萊爾覺得他有點小題大做。
愛德華找上愛麗絲,他清楚愛麗絲不會拿一條人命開玩笑,但稍有差錯今天就是科林·沃斯的死期。
愛麗絲跳到屋頂,盯着沒有消防梯的外牆笑了一下,回頭問他:“你覺得她會喜歡這個高度嗎?”
毫無疑問,這個她指的是科林·沃斯。
愛德華:“我很樂意幫你問問她喜歡什麼高度,如果我沒有差點殺了她的話。”
“是嗎……你對她動手了?還是在她逃跑的時候追上去了?對着她的脖子垂涎欲滴?”
都沒有,他隻是坐在卡萊爾的辦公室裡放了一堆狠話,連腳步都沒挪一下。
愛德華:“……卡萊爾攔住了我。”
愛麗絲若有所思,他聽見想法如同激流在她心底沖刷而過,她在刻意加快思考,規避他的竊聽。
“如果我提前透了謎底,這場比賽還有什麼意思?”愛麗絲撇撇嘴,不給他可趁之機。
愛德華嘴唇抿成直線,“這不是比賽,别拿人命開玩笑。”
愛麗絲咯咯笑了起來,她明明可以憋下笑意,或是等他走了和賈斯珀笑個夠。
她一分鐘都不願多等,非要當面笑出來才快活。
她踮起腳,俏皮到令人生厭地眨了眨眼,“我能告訴你的隻有‘順其自然’,愛德華。”然後跳了下去,賈斯珀在等她,他們一起跑遠了。
愛德華站在屋頂,遠處夕陽西斜,他沉沉地、沉沉地放下肩膀。
監視科林成了他的頭等大事,所有其他靠邊站,他有的是時間。
老房子,老地方,愛德華在樹上,科林在屋裡。
她母親很年輕,母女倆有着同樣的紅發,一短一長,一直一卷。
愛德華融在黑暗中,望着不遠處散發着淡淡人類氣味的房子,窗戶縫裡漏着微光,時不時劃過一絲卷曲的紅色。
距離不算近,她聽不見他,他卻能清楚聽到她每一絲聲音。
赤腳踩在地毯上,絨毛摩擦皮膚,咽下的清水,嘴唇抿開醬汁。
她心裡想着母親的戒指,嘴上說着學校的新轉學生……
“我遇見一個特别的男孩,我想我可能喜歡上他了。”她在說謊,她明明讨厭他讨厭得入了骨。
‘我不是非她不可,我将來也會有自己的生活,她就該這麼離開我,去過自己的好日子去。’她看着母親的背影,心裡回蕩着酸澀。
“……他父親不太喜歡我,他想挽留我,但又怯于開口。”他沒想挽留她,他隻是差點追上去殺了她。
‘我希望我們能這樣,永遠這樣。’她心底的呓語仿佛一個沒斷奶的小娃娃,成天叫着要媽媽。
缺失陪伴的童年,算不上負責任的母親,消失的父親,蝸居的生活。
愛德華閉上眼,春日夜晚的微風夾着她的氣味吹拂在臉頰上,心跳聲,鼓動跳躍,明快雀躍,近在咫尺,仿佛緊貼耳邊。
夜風送來她的擁抱。
她成功了嗎,她詛咒那隻狼狗了嗎,她找到新的生機了嗎,她要舍棄他了嗎,她會為此難過嗎……
愛德華滿腦子都是科林,他記住了她的味道,在人群裡辨認她的心聲,他像個幽靈默默跟随,出現她存在空間的每個角落。
他确信詛咒的連接仍然存在,他既不感到失落也不暗自喜悅,好像這一切就是理所當然,她擁有他是天經地義。
他并非全天候毫無理智,在理智短暫回歸時,愛德華拜托賈斯珀用他的力量維持他的情緒穩定。
他要求賈斯珀看見他的每個瞬間,都必須控制他的情緒,阻止他再倒向詛咒的力量。
愛麗絲強調要順其自然,愛德華認為對抗也是一種自然而然。
賈斯珀欣然應允。
沒等他們再出門,福克斯出事了。
有個孩子被發現死在海灘,發現死者的男孩當晚轉化成了狼人,哈裡通知了卡萊爾,提醒他們最近注意遠離保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