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呢?
她放下了環抱在胸前的手。她想起他是個多麼貼心的朋友,想起他的家人絞盡腦汁為她準備了一場派對,想起他們由衷歡迎她到來的念頭。
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放軟自己的語氣:“你在保護我,我知道,而我也想保護伊芙琳,隐瞞對我們沒有任何好處,你起碼要告訴我有個擁有人類智慧的生物在福克斯殺了人。”
野生動物仍有防備的機會,但如果那家夥看起來像個人,不就相當于來了個刀槍不入的連環殺手嗎?警方說那是熊,那誰還會去防備一個人?
愛德華淺淺的心聲向她伸出觸角。
那個東西——他們已經不願稱他為同類,他更像是個毫無理智的野獸。狼人或吸血鬼都沒能找到他的蹤迹。犯下罪行後他坦然離開,留給素食者和狼人一堆亟待解決的爛攤子。
離開……那個東西已經離開了。這個事實令科林把臉埋進手心,一分鐘前她連夜搬家的念頭都快冒出來了。在知道他已經離開後,恐慌的後遺症蔓延四肢,她的手開始發抖。
“你應該搬走,我們和他是相同的。”愛德華将目光從她微微發抖的肩膀上移開,他逼迫自己開口,“血液誘使我們發狂,你和一群吸血鬼共進晚餐,也應該想過遲早會成為一頓晚餐。”
科林當然知道,她踏進卡倫家之後他們每個人都或多或少産生了類似的擔憂,所幸他們已經暴露身份,可以放心地全程閉緊呼吸,不用害怕被鮮血誘導至失去人性。
他們不怕那個路過的瘋子,卻怕一個随時會摔斷脖子的人類女孩。食人惡魔還沒有盤中食物來得可怕。
頂尖的身體素質,最糟糕的食譜,裝配上一顆柔軟的自我克制的心,造就了這個家族。
造就出了愛德華·卡倫。
科林從未如此清晰地看見過愛德華,他的恐懼和自我抑制。
他的捉摸不定反複無常有了答案——他在抑制食欲、抑制饑渴,不論你怎麼形容那種逼着他自我厭棄的感受。他太恨這種感受以至于他開始恨自己。
一種強烈的憐惜感沖進科林的心髒,她肩膀松垮地沉了下去。
“看着我,愛德華。”科林說。
他仍縮在陰影中,不肯挪動身體。
科林走過去,走到他身前。
一冷一熱的溫差仿佛造就了兩個世界,他們之間僅僅幾英尺的距離,卻跨在生死兩邊,天各一方。
科林歪頭去看他被頭發遮住的眼睛,“你們不會傷害我,永遠不會,你知道你們有多麼善良友好,你聽得見,你比我更清楚。我也會盡可能保護自己不在你們面前受傷。”
不管他們是真的喜歡科林·沃斯這個人,還是為了愛德華身上的詛咒才喜歡她,這不重要。這和讀心一樣,聽到的不一定真實,所以隻要在乎看到的就好。
她現在認定這種情感就是真的,完完全全發自内心,她要忘掉詛咒忘掉吸血鬼忘掉狼人,這些都不是她要考慮的事情,她隻需要看着愛德華……看着卡倫們,防止他們因為擔心她受傷而把她丢下,科林不允許那種事發生。
“你不會被丢下,”窗外的月光掠過愛德華的眼睛,忽明忽暗閃爍着奇異的溫柔,科林的心聲令他露出一點笑容:“你不會允許自己被丢下,你會奮不顧身地追上來。”
科林也笑了,“我遠不及你說的那麼勇猛。”
“你剛攆走了一個狼人,從他手裡保護了我。”
“well,雅各布可不這麼認為,他覺得他救了我第二次。”
話題無意間回到原點,愛德華看起來平複了情緒。
她能清楚地看見他眼裡的掙紮,他在考慮什麼?
“你認為我是什麼樣的人?”愛德華擡起下巴,月光把他的眼睛照成了暗棕色,他的皮膚沒那麼蒼白,嘴唇沒那麼紅,眼睛也不像卡倫們千篇一律的金色。
過去的樣子像褪色的照片,漸漸模糊不清,科林眼裡的他是個鮮活的年輕人。
他說:“不是你聽到的,也不是你看到的,而是,你認為的那個我。”
如果他打碎自我的認知,将重構的權利交給她,一切會不會變得不一樣?完全遵循詛咒的力量,從身到心完全臣服,他是否能獲得新生?
詛咒是巫女的把戲,她們需要力量,于是捕捉強大的奎魯特人,用詛咒獲取力量,用言語赢得臣服,再用愛情俘獲靈魂。
如果他獻上力量和臣服……她能否找回他的靈魂?
愛德華拉着她,手臂輕輕環過她的肩膀,給了她一個力道很輕的擁抱。
人們總是在告别時擁抱,所以愛德華抱住了她。
科林張開雙手,被抱了個猝不及防,低體溫在夜裡更加凍人,她吸了吸鼻子,明天要感冒了。
她任由愛德華抱着自己,下巴堪堪搭在他肩上,回答了他的問題:“我相信你是什麼樣,你就是什麼樣,你很好,愛德華,這就我的答案。”
“……即使我殺過人?”
脫口的話令愛德華有種渾身戰栗的恐懼,伴随着一絲終于來到結局的釋然。
科林頓了頓,推着他的肩膀,将他推開。
她臉上有種緩緩到來的困惑,像是沒聽懂他說的話。
“你……什麼?”
死亡總能帶領真實打破幻象。
他們之間緊緊牽連的鎖鍊崩裂出細微的傷痕。
科林退後了一步,她意識到他說了什麼。
那一步猶如大力士的撕扯,扯得鎖鍊節節寸斷,愛德華清晰地聽到耳邊斷裂的聲響。
科林深吸了一口氣,問:“你解釋一下什麼叫殺過人。”
他搖了搖頭,一步步退後,在科林的注視下從後門跳了出去,躍進福克斯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