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不了解霍爾頓,但我知道他這樣的人,有多不會撒謊。
“我怎麼了?”我按下心頭的慌亂。
“戴維斯……”霍爾頓的聲音虛弱又冰冷,“我帶人檢測了西蒙·戴維斯的遺體,提取他的腦部切片,上面有疑似感染的病變。”
“你覺得是我做的?”我笑着反問。
“不然還有誰!”霍爾頓怒吼,“戴維斯一直處于我們的監控之中,他身邊如果有别的變異體,早就被我們發現了。更何況,他的抵禦能力比基地裡任何一個人都要強,能侵入戴維斯的變異體,隻可能是你。”
啊,原來如此。
這就是霍爾頓暴怒的原因。
“我父親是實驗室事故的幸存者,如果你還記得的話,就應該知道,早在我之前,他就與A13号有所接觸。你們不是早就把他标記成潛在感染者了嗎?腦部出現污染反應有什麼好奇怪的?他又沒殺人。”
我仰着頭,看向霍爾頓布滿紅血絲的眼睛。
“我倒是好奇,你一直希望我父親死掉,現在不是得償所願了嗎?為什麼你看起來這麼不爽?”
霍爾頓呼吸沉重,“戴維斯該死,是因為他犯了罪。但即便如此,也隻有法庭可以給他懲罰,而不是被你這樣的……怪物殺死。”
“怪物?”我勉強擠出一個笑,糊在臉上的血已經凝幹,臉皮仿佛變成了一張僵硬的面具。
“在被你們定義之前,我不知道自己是怪物。你這麼講究法律和公平,你知道拿不出證據是不能定罪的吧?”
“謝本·戴維斯,你騙不了我,”霍爾頓站起來,理了理壓皺的衣裳,準備離開,“證據是嗎?你等着吧,我會找到的。”
“霍爾頓,”我叫住他,“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什麼問題?”他滿臉厭煩地回頭。
“我父親死了,你為什麼不高興?”
“我為什麼要高興?”
“我還以為,你是知道了什麼呢。”
“你指哪一方面?”
“你不覺得奇怪嗎?我第一次看我父親的庭審記錄,就覺得非常奇怪。他說,他打開A13号的封閉倉,是因為誤以為聽到了阿樂舍的聲音,他想确認阿樂舍教授是否清醒了過來。
可是,如果真的隻是為了确認阿樂舍有沒有醒,根本用不着打開倉門。就像前幾天何塞來找我,他站在倉門外就可以和我交流。證詞裡這麼明顯的矛盾,當時卻沒有一個人質疑。”
“西蒙和阿樂舍之間,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他們是……”霍爾頓的聲音退潮般低了下去。
我盯着霍爾頓的眼睛,他不自然地移開目光,似乎是有什麼難以啟齒的事,連耳朵根都微微發紅。
“戀人。”霍爾頓深吸一口氣,重新完整地說了一遍。
“他們是戀人。”
霍爾頓低着頭,他的脖子已經紅透了。
“你怎麼知道?”我問。
“我……”霍爾頓明顯不想回答我,他猶豫了一會兒,磕磕碰碰地開口。
“小學的時候,周末家裡沒有人管我,我媽媽就經常帶我來基地,讓我在科研部的午休庭院裡寫作業。但是媽媽一不在,我就到處亂跑。有一次,我不是故意的,我是不小心撞見了他們,在那裡,在咖啡廳裡面。咖啡廳,周末不營業,所以……他們也沒想到會來人。”
“他們發現你了?”
霍爾頓搖頭,“我不知道,我立刻就跑走了。”
“這件事,當時參加庭審的人都知道嗎?”
“應該知道的,我聽說有人做過證詞,”霍爾頓看了我一眼,又補充道,“不是我,這件事我沒告訴過任何人,你是第一個。”
我其實本來也沒懷疑他。
“為什麼檔案裡沒看到有記錄?”
“法官覺得這種事情不光彩,就讓記錄員删掉了。”
房間裡安靜下來。剛才暴烈的對峙逐漸煙消雲散。
我沉默地坐在地上。
西蒙·戴維斯是那種會因為感情失去理智的人嗎?
我不相信。
我覺得,霍爾頓估計也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