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嘉福門前,馬車慢了下來。
夏太監摸出腰牌,先下了馬車,令璋跟在他後頭也要下車,夏太監卻被外頭人叫住,不知說了什麼,就沒讓令璋下車,反叫她在車上坐着等他去回個話。
夏太監再回來的時候,臉色完全與方才不同,簡直煥發精神,喜氣洋洋道:“一場烏龍,一場烏龍!原來五姑娘已經在宮門口候着了,辛苦六姑娘白跑了這一趟,我這就差人送六姑娘回去。”
“五姐姐……已經在了?”
令璋一時怔忡,不知該說些什麼,隻是木讷地行了個禮,腦袋嗡嗡的,她聽見自己仿佛又說了些什麼客氣話,也聽不進去夏太監又說了些什麼,就暈乎乎的,打窗戶裡看着夏太監一溜小跑到前頭那輛馬車上,一臉喜慶地扶着甯璋從車上下來,後頭跟着的還有衛瀾。
哦,衛家的馬車。
令璋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那會兒隻覺得天塌地陷,就在這天塌地陷中,自個兒坐着的馬車打頭往回走了。
外頭的人都因為孟五姑娘來了開心的無可無不可的,沒人在意她的情緒。也幸好沒人在意,幸好現在是她一個人坐在馬車裡,倘若有另外一個人見着她此刻的處境,恐怕她會覺得無地自容,覺得活不下去了。
剛才令璋一路都在思量,怎麼好好表現才能讨靈丘公主的喜歡,可是這一刻,她就從高台上被推了下來。
甯璋不是上吐下瀉連轎子都上不了嗎,怎麼比她還提前出現在了宮門口?
難道這些都是騙她的?
難道都是他們做戲騙她,就是為了讓她出醜?
他們一定……很想看到這一刻吧……
令璋無力地捂住自己的臉,她狠狠咬着下嘴唇,告訴自己,要忍住,千萬不能叫他們看了笑話,她會把這一刻記在心裡,以後一定會争氣,一定一定,不會被他們看笑話。
然而此時此刻,宮城那邊真的沒有任何人留意孟家六姑娘的情緒。
夏太監看到甯璋好端端出現在宮門口,簡直開心的嘴角都咧到耳根子底下了,連喊了幾聲阿彌陀佛:“哎喲哎喲,原來孟五姑娘已經來了,方才貴府的小丫鬟還說你吃壞了肚子,此刻起不來了,這可把奴才急得喲。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沒想到姑娘已經在宮門口候着了!”
甯璋回以禮貌微笑:“竟有丫鬟說我吃壞了肚子,真是宅院裡上不得台面的小伎倆,讓夏公公笑話了。”
聽這一句,夏太監立刻明白是怎麼回事了,畢竟這種宅院裡的算計,在後宮可謂屢見不鮮,既然孟五姑娘都這麼輕飄飄一句帶過了,那也很不必計較那姑娘到底為何那般說、這裡頭有什麼彎彎繞,事情沒糟,至于别的那都是微末了。
夏太監在宮裡吃這口飯,知道得越少心裡越踏實,索性一句也不提,隻笑着扶甯璋下來,甯璋不敢勞煩夏太監,隻是虛扶了一把,自己跳下。衛瀾也客氣地跟在後頭,請夏太監在前面帶路。
然後他在後頭跟甯璋咬耳朵:“怎麼回事?”
甯璋低聲道:“昨晚拾霧給我的冰酪裡下了一劑猛藥,吃了能讓人上吐下瀉的。她指望用這手段給我放倒。”
衛瀾有些擔心:“你可曾吃了?”
“自然吃了,要不怎麼知道是一劑猛藥?不過當歸醫術高明,很快就解了。”甯璋說的漫不經心,表情卻十分冷淡。
她确實沒想到最後關頭會是拾霧下藥,畢竟拾霧是老太太的人,老太太若要謀,定是為了容璋,容璋已經擺明了态度不争——今天來的是令璋。想也知道,拾霧應當是被顔夫人收買了,可也不僅僅是顔夫人,今日能把令璋送來,難道老太太能不知道她們的手段?
這個孟家,機關算盡,真是可笑。
衛瀾見甯璋這幅狀态,着實有些擔心,他情急之下握住了甯璋的手腕:“方才我在東園側門見你,為何不說?”
甯璋忍俊不禁,眼中添了一絲柔和:“剛才我說了,你會怎樣?”
“我會登孟家門,拿住那個丫鬟去報官。也會請太醫來幫你診治,向宮裡告一天假。靈丘公主雖然蠻橫,儀妃娘娘确實講道理的,絕不會強迫你帶着病來宮裡。”他是真的生了氣,說話的時候是前所未有的緊張冷冽。
甯璋心裡甜絲絲的,笑道:“我知道你會如此,我當然知道。但是靈淵哥哥,你别擔心,我沒讓自己吃虧。昨天我吃冰酪的時候,就知道拾霧一定下藥了,那味道不太一樣,可是當時我不知道她受誰的指使,才想着将計就計,非得等到今天看看是誰得了利。剛才我要是說了,可就看不到幕後黑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