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又艱難追問：“你曾經……喜歡過我？”

“是的。公主曾經是那麼灑脫熱烈，敢愛敢恨，所以我很喜歡公主，就像小孩子喜歡天上的星星，像織女喜歡美麗的絲線，像農夫喜歡萌芽的麥苗……我就像喜歡世間任何一件美好的事物一樣喜歡公主。”

灑脫、熱烈、敢愛敢恨……

清河念着這句話，不由得一聲苦笑。

是啊，那麼多美好的品質，可那都是曾經了。

這些年因為衛泱，她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罪惡與血腥。她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可她根本就忘了，她那麼喜歡衛泱，一開始是因為喜歡看到衛泱那張意氣風發的臉啊，可她這些年的所作所為，卻都在摧毀少年意氣。

清河很傷心，她傷心于生在帝王家，卻執念于一個心懷理想不肯放棄的人，她傷心于曾經的自己原來竟是衛泱痛苦的選擇之一，可也是她親手改變了曾經的自己，此時此刻，連她自己都覺得面目可憎，說成全很容易，可是她有着那麼那麼深的執念啊，又怎麼能從容地面對自己心愛的少年，訴說着對另一個人的堅定。

清河歎了口氣：“你怎麼敢跟我說這些呢，你就不怕我嫉妒得不擇手段……讓你以後再也見不着她嗎？”

衛泱輕輕笑了一下。

清河有那麼一瞬的恍惚，卻忽然想起來衛泱原本的性格，他看上去對許多事都高高挂起，可是一旦涉及到關心的人和事，人犯一尺，他必讨十丈，他從來就不是走投無路的謙謙君子。

原來這根本就不是傾訴，而是告誡啊……

清河不禁苦笑，卻聽衛泱道：“岑岑，放棄對你自己的折磨吧。倘若我對你還有幾分了解，那麼我想，你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其實從來不開心吧。”

清河幾乎有些驚慌失措地看向他。

她料想了一切破罐子破摔的報複，卻完全沒有料想到衛泱從頭到尾對她都隻有溫柔，他明明有許多手段讓她說不出一句威脅的話，可是卻始終溫柔以待。

算了。

清河心想，算了，很遺憾她已經不是曾經熱情誠摯的小姑娘了，可她仍有機會成全他的少年意氣。

“你走吧，我不會為難那個姑娘。隻是你成親的時候，不要讓我知道。”

清河擺了擺手，然後背過身去，隻留給衛泱一個孤獨又倔強的背影。

衛泱于是起身，默默在她身後長長一揖，道了聲保重。

倘若此刻的清河擡頭環顧，倘若她沒有淚水盈眶，那麼也許會發現不遠處一顆高高的槐樹上坐着個一身無心綠罩衫的姑娘。

甯璋本來覺得自己算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聽到身後簌簌作響回頭，發現尚遠還在她後頭，也攀着樹上來了。甯璋很無語，可是當時正在偷聽王辰和萬棠說話，生怕出生打攪了他們兩個，隻能通過閉眼睛來表示自己的無語。當她睜眼的時候，發現另一棵樹上的将離，就更無語了。

甯璋給了将離一個“你就是這麼拖住他的？”的眼神。

将離還給甯璋一個“我這不盯着他呢麼”的眼神。

于是甯璋忍耐着偷聽完了整整兩出戲，等衛泱走了之後，才低聲自言自語：“是怎麼能把想當官說的這麼大義凜然的。”

尚遠小聲評點：“他是真的。衛家兩個兄弟，都是真正把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作為人生志向的。”

甯璋瞥了尚遠一眼，感覺他倆這劍拔弩張的關系，遠沒到能閑話别人家常的地步啊。

不過今天這場戲實在太好看了，甯璋決定先把自身的恩怨抛到一旁：“難道他與清河長公主真有一段情？那有些奇怪了，按衛大哥的性格，他想要的東西，應該不可能會放棄吧……”

“也許吧。”尚遠對此未置可否，“我不知道他們兩個是否真的有一段情，但就今天而言，雲江很聰明。清河是吃軟不吃硬的人，你看他最終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卻從頭到尾沒說一個求字，知己知彼，又兵不血刃。”

甯璋深以為然。畢竟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能喜歡上容璋這種聰明人。必定在聰明程度上是不會輸她的。

趁沒人之後，她才從樹上一躍而下——顯然是會輕功的，在這家夥面前，她索性不藏着掖着——尚遠也跟着跳了下來。

“馬球場見。”尚遠很誠懇地留下一句邀約，然後哈哈一笑，先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