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修士的血喂養一個妖異,恐怕會讓他修為大增,再生異心。
可是……
“我可以給。”衛绮懷以劍劃破掌心,鮮血在指尖凝成一團,明晃晃的一隻餌,搖搖欲墜,随時都能消失在風裡。
哈,異心這種東西,再如何多,也得活下來再處理。
她怪自己病急亂投醫,但并不吝啬手段:
“不過具體怎麼做,你得說清楚。”
妖異目不轉睛地盯着她掌心淋漓的血色,喉頭滾動,像渴水的魚。
他張口欲言:“交換……我給你……神識。”
“這種交換,除了失卻一部分的精血外,可還對我有什麼不利之處?”
“……不利?”他睜大了眼睛,“沒有。這是一個,公平的交易。”
他還知道公平?呵。
靈寵不該對主人有所隐瞞,這是刻在靈寵契的鐵則之一。
當然這隻能限制那些神智低微的——算了,若他不受限制,有意算計她,她現在也别無他選。
就當是一個賭局。
衛绮懷拍了拍掌心,一錘定音:“成交。”
雖然并不知道這種秘術的原理究竟如何,但确實如他所言,飲下衛绮懷的血後,他的模樣閃爍須臾,半透明的身體多了幾分微不可察的實感。
肉眼可見地,一縷奇異的神識自他靈台處剝落,藉由契約飄入她的識海之中。
像從某人身上剪下一整塊肌肉再安裝至衛绮懷臂膀上,借予她發力那般,她輕易地獲得了這縷神識的使用權。
……神識竟然會攜帶修為,這簡直聞所未聞。莫非是因為他作為三毒凝聚之物,修為本就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易于驅使,才這樣容易割舍?
衛绮懷不置可否,隻專心調動起那縷神識。
神識在她指尖被捏成奇形怪狀的模樣,她想要的圖景也在眼前千變萬化。
無師自通,她明白了如何構建幻象。
這實在是一種神奇的實踐體驗——沒有任何的理論知識儲備,也沒有任何咒文和口訣,她生澀而拙劣得像是一個抓起一團陶土的孩子。
可是這團陶土并非由雙手揉搓,而是鍊接她的識海,可以随心所欲地勾勒她心中圖景。
換言之,它有無限的可塑性。
幻術當真是……不可思議。
收起心中的暗歎,衛绮懷将目光投向易途。
她要如何困住易途?
她這樣的初學者,可能困住易途嗎?
不過含了的修為,應當不那麼容易被看破……
就這樣望着易途,衛绮懷忽然看見她身上冒出飄渺如煙的虛像,像是一道不甚清晰的投影。
這是什麼?
迷茫了一瞬,她把目光慌不擇路地施以他人,卻也在他們身上見到了類似的東西,其中人影晃動,其中有人親密依偎,也有人沉浸修煉,還有人頭上的圖景隻是一花一草、一座建築、一個面目模糊的人、還有雷雨之夜、遍地血迹……
莫非,這就是幻術師蠱惑人心的竅門?能利用這種管中窺豹般的圖景,真實地捕捉對手的軟肋?
那易途心中之景是——
她再次望向易途,正斟酌着如何下手之時,城下的大妖忽然若有所感地擡眼,不動聲色。
四目相對。
衛绮懷手中尚未成型的幻術一時未能受控,鎖定目标,不可逆轉地發動了。
山色翠微,雲舒雲卷,這裡熟悉的景色眼熟得令她心悸。
這處幻境不是别處,正是問劍山。
雖然某些建築與她印象裡相去甚遠,但問劍山西南群峰的輪廓總不會欺騙她的眼睛。
為何會是問劍山?
這個疑問剛一冒出,她就立刻想起來了,這位妖族是問劍山的棄徒。
可一個卧底于仙門的妖族,為何會對此耿耿于懷?這種感情是懷念?還是暗恨?
不,不,現在不是糾結這些的時候,摒棄那些不成熟的念頭,你的任務是以此困住她,衛绮懷。
去完善那座山不完整的邊緣,還有這些景物,讓這個幻境更加真實……
踏莎而行,衛绮懷一邊勾勒着山影,一邊尋找着易途,可她兜兜轉轉了好一會兒,卻怎麼也找不見目标,反倒是這周遭的山光水色、深紅淺碧未曾變化過模樣。
該死,到底是半路出家,她不會把這個幻象用錯了,反倒困住自己了吧——
“又迷路了?”
就在這關頭,幾聲鳥鳴自衛绮懷背後的樹叢間響起。
鳥雀展翅而過,草屑紛飛。
而那人淩雲一縱,越過四散的雀兒,挾着飒飒劍氣,落在她身後,如此招呼道。
衛绮懷全身的血液凝固了。
正是易途。
好死不死。
該慶幸易途沒有直接一劍把她捅個對穿嗎?
不……衛绮懷腦中靈光一閃,忽覺峰回路轉。
易途要動手,早在看見自己的第一眼就動手了,還會問什麼迷不迷路這種廢話嗎?而且,為什麼說“又”?這種寒暄,顯然不是見到敵人的反應。
她的幻術,成功了。
“瞧什麼呢,瞧得那麼出神?”
易途的聲音再次響起,帶了幾分笑意:
“師姐何不回頭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