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
原來那東西還可以溝通神木底的禁制。
衛绮懷無端想起了塗氏一族當時的籌謀,如今看來,他們的方向也不算錯。
六百年前的神樹,與六百年後的“不死神木”,确實休戚相關。
然而她又想起了賀群,他不用仙人胎,也可以使用機關台。
“所以這又能代表什麼呢?即便他權柄有限,也可以落井下石。”衛绮懷道,“你不就是因為這個緣故才被軟禁其中嗎。”
“甕中捉鼈,守株待兔,這法子雖然不高明,卻也不至于露怯,很适合他。”謝荻雪苛刻地點評了一句,又道,“但易位而處,若你是他,明知飨天釜上通神木,你還會把兩個人質放在同一座甕中嗎?”
當然不會。
“可你不是本來就被困在這釜中嘛,他興許也沒什麼别的法子了。”燕春梧說着,想起來一句題外話,“且慢,淩嶼也是從那釜裡被傳送上來的吧?你們先前打過照面嗎?”
謝淩嶼否認:“我隻是被押入了一座石塔,并未見過她。”
“地下所有石塔,均為飨天釜。不過其中有些石塔,早已完成作為飨天釜的宿命了。”謝荻雪漫不經心地道出一句石破天驚的真相,“隻是我所在的飨天釜,為主祭台。”
“……”祭台?
衛绮懷按下心中悸動,道:“繼續說吧,他為何明知飨天釜與神木相通,卻還将你們放在同一處?”
“因為他别無他法。”
“啧,這不還是我方才說的嗎?”燕春梧嘟囔一聲,“你說你自己把自己困在釜中,不是正好遂了他的意。”
“不對……”衛绮懷琢磨出來古怪之處了。
她一寸寸地回憶着當時她們進入巨樹前的遭遇,頗覺矛盾,“既然他明知這兩處相通,就該嚴防死守才是,為何在那次釜底陣法逆轉後毫無作為?我們在那樹底爬來爬去可耽誤了不少時間,卻連半個追兵都沒遇上——退一步說,他就算實在放心這座焚化爐的密閉性,但隻要及時回頭确認了飨天釜中的情況,也該在後來引鳳使者之中多增派些人手。”
“如此疏漏,是他粗心大意嗎。”
謝荻雪沒有回答,隻在唇邊露出一個還算滿意的笑影,倏忽消失不見。
衛绮懷知道這次是問到關鍵了,心中一半好奇,一半大罵她吊胃口。
“他沒能察覺陣法逆轉?”謝淩嶼問,“莫非是一個修為更甚于他之人,在操縱此處陣法——無須機關台,便能逆轉陣法?”
無須機關台,那人還能如何操縱陣法?
……依靠與神木休戚相關的仙人胎。
“又或者是他分.身乏力。”呂銳則提出了另一個想法,“我記得衛道友說過,當時出現了一個刺客,來勢洶洶,銳不可當。”
這次她們的回答足夠完整。
謝荻雪略一颔首,給出答案:“兩者都是。”
當然,隻有一個強勁的敵人半路殺出來,才會讓謝登如此匆忙,如此措手不及,顧頭不顧尾,連俘虜的情況都來不及回頭确認……
因為眼前的敵人,顯然比他釜中的囚徒更重要,更危險,更可怕,更老練,對他更有威脅性,也更難以控制。
試想一下,在他準備欺世盜名的那一天,在他準備殺人于無形的那一天,在他勾結異族裡應外合的那一天,他那位師姐,忽然間死而複生,卷土重來——
她不僅發現了他的所有秘密,還身懷異寶,如入無人之境。
她想要做什麼?
她若是能夠如此大搖大擺地出現在典禮現場……
那他的所有籌謀,便在這一日付之一炬。
——倘若她的到來傳進國主耳中,他甚至連自己現在的位置都保不住!
這樣的敵人奪去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他實在是太過焦急,太過不安了。
他提心吊膽地主持着涅槃典禮,甚至無法給予最後的引鳳使者半點兒關注,才不慎讓其中一個臨陣脫逃,又讓燕春梧鑽了空子。
一切有迹可循。
“好。”
衛绮懷撫掌,給了個不大不小的喝彩,“能在神木禁制之下,讓謝登如臨大敵的,也隻有同樣了解禁制的謝長空了。說得通。”
“隻是我仍有幾個問題。”
“逆轉陣法的是謝長空,對吧。”
“當日你曾對我說起過,到了‘逆轉的時機’才能進入神木之膛,那個時機也很快就到了——你是在等待那個時機嗎?”
“你究竟是在等待那個時機……還是在等待那個人?”
步步緊逼,衛绮懷一字一句地問道。
“從始至終,我就很好奇你的目的。”
“你究竟是預見到你的轉世将至,才暫時在飨天釜中藏身……還是你預見了謝長空将會出現在那兒,才自困飨天釜?”
“……”
“非是我自困。”
“窺伺天機者,并不能全然堪破自身宿命。”
謝荻雪說。
“我步入飨天釜時,也未曾想過我會受它所制。”
她并沒有否認衛绮懷的猜測。
衛绮懷道:“看來你得償所願了。”
好,她身上那些離奇古怪的、令人捉摸不透的謎團已經漸漸解開。
一個驗證自己預言的人。
一個以自身為棋,配合并履行這場預言的人。
好吧,若她知道會有“輪回”的存在,那這樣肆無忌憚,倒也無所謂。
可是,衛绮懷仍然感到大惑不解:
“所以呢?你并沒有直接見到她吧,更沒有同她說上什麼話,看來你隻是驗證了一個預言而已。恕我無法将這與什麼深重的師門感情聯系起來——有什麼是值得你非要這麼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