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時安撫了神經性頭痛,視力漸漸恢複,她放眼打量着自己的處境。
哦,她現在還在國師府的客房中。
天還未亮,應是淩晨。
衛绮懷的神智異常清醒。
她起身,坐到鏡前,打量着自己的臉,也打量着自己的手掌。
臉上沒有焦灰,手掌中也沒有粗糙的磨痕,靈力充盈,體力富餘,看上去,她方才隻是做了一場噩夢。
但是……怎麼會有那樣情節完整、邏輯通順的噩夢?
“砰、砰。”
窗棂微動。
有人在敲窗。
“衛姐姐,是我!啊,不對,是我們。”那人小聲道,“你醒了嗎?”
“……燕道友,我們還是叩門吧。”另一個聲音欲言又止,“不過,衛道友或許還未醒。”
“可是夢裡那次,我來叫她的時候,她就立刻彈起來了……”
衛绮懷“唰”的一聲拉開了門。
看着夥伴們憂心忡忡的面色,她心中升起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燭火搖曳。
三人圍坐。
在得知兩人的來意之後,衛绮懷陷入一片沉默之中。
半晌後她開口,組織着語言:“所以,你們也做了和我同樣的噩夢……慢着,這種該叫什麼,預知夢?”
“不是預知夢吧?哪有這樣統一發售的預知夢?”燕春梧擰着眉頭考慮了好一會兒,最後決定放棄定義這場遭遇,“呃,算了,就先這樣叫吧。”
橫豎撿回一條命來,誰還會糾結稱呼。
“雖然夢中經曆很真實,”衛绮懷欲言又止,“但那真是對明日的預言嗎。”
“我們可以去證實。”謝淩嶼說,“或是防範于未然。”
“是,我們可以證實的東西很多。”燕春梧道,“譬如,那個右國師在鳳凰台的布置,還有衛姐姐你和呂道友遭遇的刺殺……”
“還有那個人……”謝淩嶼若有所思着,對上她們追問的視線,才緩緩吐出三個字,“謝荻雪。”
燕春梧還不知道她們在巨樹肚腹之中的遭遇,“你是說那個國師?啊,她好像也是會預言的——”
“春梧你有所不知,我們先前在那行宮中……”
衛绮懷将那夜的經曆一五一十地講給她聽,這下,燕春梧也又急又氣,摸不着頭腦,“這是怎麼回事?她究竟想做什麼?!簡直是損人不利己!”
衛绮懷搖頭,“我也覺着有些莫名其妙,她明明身在其中,卻還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我這次去找她問個清楚,啊,當然,還是要先把那右國師解決了為妙。”
“對不住……”謝淩嶼忽而開口,“若非因為我,你們也不必遭此橫禍。”
她輕輕歎息,語氣誠懇而沉重。
自第一次見面起,衛绮懷就知道,謝淩嶼是一個符合标準意義上的“善良”的好人。
什麼高嶺之花,什麼清冷美人,什麼天縱奇才,都不過是對外在的修飾罷了。
皮囊之下,她不過是一個正直的、謙遜的、會為自己出錯而擔憂、又不願給别人添麻煩的……一個善良的普通人。
不過這麼一想,好像也不是很普通?
衛绮懷思忖着。
畢竟,拿謝荻雪作為參考的話,謝淩嶼的性格簡直罕見極了。
“這怎麼能怪你呢?”雖然早就了解謝淩嶼的性格,但燕春梧還是被她突如其來的道歉吓了一跳,手忙腳亂語無倫次地解釋道,“這也不是你的錯呀,淩嶼!再說了,我們現在不是好好地站在這裡嗎?虛驚一場,隻是虛驚一場!”
謝淩嶼卻仍在自責:“燕道友,你還記得我們初到此地時,我便是靠着頂替那位謝國師的位子才引出那些事端的麼?我怎會毫無責任。”
“謝道友,你也是被算計了而已,何必苛責自己呢?”衛绮懷安慰她,“更何況,追根究底,這并非你主動頂替,分明是……”
女主光環四個字卡在喉嚨,她想瞪一眼燕春梧,卻見燕春梧也低垂着頭,像是為此事而懊悔。
算啦,這小倒黴蛋……
衛绮懷迅速地改了口:“分明是那謝國師先前的預言,才叫你騎虎難下。現在看來,誰知道她是不是和那右國師蛇鼠一窩,玩仙人跳呢。”
想要團結夥伴,沒有什麼比往敵人身上潑髒水更為有效的法子了。
而且衛绮懷越說越覺得這個思路相當合理:“對啊,她明明能夠預言,還會預言不到她的政敵落井下石嗎?可她偏偏把閉關之地選在那座釜中,簡直是親自給對手遞刀子——怕不是本來就打着把謝道友你騙進來的算盤吧?這叫什麼?李代桃僵嗎?”
燕春梧也想通了劇情脫軌的錯不能攬在她身上的道理,當即振作起來,“好,看來這次我們要先去找一下那個謝荻雪了,倘若她當真是神棍,我們就問個清楚,倘若她不是神棍,就把她帶回來,讓她該做什麼做什麼!咱們也好遠走高飛!”
她向明天的展望總能令人放下一切不虞,像是生來便有這種天賦。
謝淩嶼忍俊不禁。
“咚咚——”
一個人敲響了門扉。
是呂銳。
“衛道友?無意打擾,但是我好像聽見了燕道友的聲音。你們起得這樣早,是有什麼要緊事麼?”
“你來得正是時候,呂道友。”衛绮懷興緻盎然地将她迎進門,“我們正有幾個計劃……”
“什麼計劃?”呂銳的聲音還帶着幾許沉悶,不知道是不是剛睡醒的緣故,這種沉悶并不影響她的聲線,隻是會使得她的語氣平添幾分幽怨——還是那種絕不會出現在呂銳本人身上的幽怨情緒,“你們要遠走高飛?”
衛绮懷:“……”
好吧,這幽怨來得十分應景,再應景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