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國師站在石台前,似乎是将什麼東西嵌入陣法之中。
片刻後,倒扣的酒爵緩緩轉動,并未打開,隻是在側面開了一座小門,門前閃動着咒文,無形的隔閡讓被困在其中的獵物無法逃出,連半句聲響都無法傳出。
右國師滿意地點點頭,提了提衣擺,正準備進入,卻被侍衛一聲通報忽然叫住。
“報——有刺客!刺客!國師大人!”
比他的通報先到來的是一隻黑影,長驅直入,僅在眨眼之間,便像一陣風似地來到了他們的面前。
守衛們登時持起手中刀槍,如臨大敵。
可是右國師看了那大搖大擺登堂入室的刺客一眼,卻主動迎了幾步,還道:“隻有本座的貴客才能憑着通行令進來,看不出來嗎?還不都退下!”
都退下?
這可不是什麼好的指令。
忠心耿耿的下屬自然不放心,“可是此人身法詭異,修為莫測……”
“修為莫測?呵,是你們修行還不到家罷了。”右國師不耐煩地揮了揮衣袖,“還要本座再說一遍嗎?你們都退下!”
這對衛绮懷來說是個好消息——對方自毀長城,主動把這裡的防守削弱了好幾層。
但也同時是個壞消息——這位貴客,似乎不是什麼好相與的。
“多謝閣下相助。”屏退左右之後,最先開口的竟是右國師,“現在那女人已經被我關在這飨天釜中,插翅也難飛了。”
他喜形于色。
他的貴客穿着一身黑衣,頭戴兜帽,聽聞此喜訊也隻是裝模作樣地拱了拱手,“那在下就祝國師早日高升了。隻是貴國國主的禁衛實在不可小觑,在下動用秘術,魔氣耗損太過,恐怕要請國師大人留一間房。”
魔氣?
相助?
他是魔?
衛绮懷心中一動。
她好像知道謝淩嶼是如何被陷害的了。
能讓那位求仙問道的老國主一夕之間收回對左國師所有信任的法子,當然是打破他的信仰,“揭開”國師的“真面目”——叫她由仙變魔,老國主自然避之唯恐不及,連帶着對她的處置也模糊不清。
無怪乎方才那心腹為魔氣而忐忑不安,右國師卻對危險毫無顧忌,隻身赴會。那當然了,他心裡清楚得很,謝淩嶼身上毫無魔氣,自然無所畏懼。
仔細想想……方才他的屬下也說過“新刺客”尚未抓捕歸案。
有新刺客必然就有舊刺客。
舊刺客,怕不就是眼下這個魔。
或者說,他是今夜的第一位刺客。
他在謝淩嶼面見國主時出現,在謝淩嶼與他交手之時用秘術在她身上留下魔氣,而後右國師便可以順理成章地發現她身上的魔氣,于是龍顔大怒……
再往前算,也許這是右國師早已計劃好的,目的就是為了讓這步棋恰好在守衛相對薄弱的行宮發生。
那暫時撤去又恢複的護法結界,說不定也是他放進這魔族而大開方便之門。
此次涅槃大典,他可得國主器重,可得百姓崇仰,可鏟除政敵,可升官加爵,實在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一盤棋。
為了這盤棋,他不惜與虎謀皮。
在這一刻,衛绮懷心中理清了許多。
不過,她現在應該怎麼做?
難道要像他“檢舉”謝淩嶼一樣,她再檢舉右國師?
老國主會相信一個來曆不明的人,還是會相信自己的得力國師?
下下策——這太冒險了,若非手中有真憑實據,不能這麼做。
這廂她在心中謀劃,那廂一人一魔互相道賀幾句,忽然靜了下來。
右國師似乎嗅出了幾分微妙氣味,“閣下,可是有哪裡不妥?”
“是有不妥。在下記得,今夜還有一個刺客罷?”魔族輕聲道,“那人也混進來了?好本事。”
四周風聲乍起。
衛绮懷心中警鈴大作。
疾風轉為刀割。
敵人乘風襲來。
她背後刀風獵獵。
衛绮懷抽劍出鞘——
可是卻有一個聲音比她更快。
“轟隆隆——”
那是某種東西倒塌的聲音。
這種劇烈的地動聲實在讓衛绮懷恍神一瞬,禁不住懷疑是不是地震提早襲來。
可她轉過身,隻見遠處石塔頂端的瘦削人影。
那人微微佝偻的脊背漸漸挺直,身影卻被無限拉長,如鋒利的鐮刀,頃刻之間就将一座座石塔收割下來。
斷首的無臂巨人一座接着一座倒塌,霎時壓倒了那魔族四面八方的刀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