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最重要的不是這個,而是她被這機關所逼,半隻腳已經踩進了大殿。
擡頭,她的視線對上了一雙無焦距的銅眼。
是那些在蔚海樓禁地與她交過手的銅人衛士。
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四名銅人衛士手執長槍,腳步沉重,動作迅速地将她包圍起來。
衛绮懷提劍迎上。
這處隻有四名衛士,而她有先前在禁地的經驗,因此并不覺得難纏,可是跟銅人們真刀真槍地殺了幾個回合後,她發現,銅人們的攻勢雖然對她而言不算猛烈,但他們不時便要改換陣法,四人合一,威力就提升許多。
又過了幾招,衛绮懷試探出了他們的限制——組合技再怎麼有威力,他們的活動範圍也僅限大殿,他們隻是擂台上的選手,不在擂台之外馳騁。
衛绮懷撤後幾步,正準備将四銅人分散開來,餘光卻忽而掃見一片光潔平整的地面。
方才襲擊她的那排暗器呢?
四周的寂靜忽而讓她心中不安起來。
為什麼?她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卻沒有宮人來制止她?
不不不……她不是為了營救謝淩嶼而來嗎,理當低調行事才對,方才為何會不管不顧地與這些銅人正面對決?
一個聲音打破了安靜:“你在與誰過招呢?”
衛绮懷目光上移,看見一個銅人立于大殿門外,抱着手中劍,賞猴一般地歪頭看她,聲線難辨雌雄,語氣輕蔑又輕佻。
銅人怎麼會跑到大殿外?
不對……
這個真的是銅人嗎。
如果這是銅人的同類,又怎麼會問出“你在跟誰過招”這種問題?
從對方看得見她,但看不見那四個銅人這一點看……也許是她——她自己的認知出了問題。
她在跟想象中的銅人對打。
這幻覺甚至扭曲了她眼中的現實。
她是什麼時候走進這個陷阱的?
是因為那陣法的亮光,還是這無處不在的檀香?
來人見衛绮懷不回答,又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我還以為今夜隻有我一個刺客,看來鳳凰台比我想的熱鬧。”
衛绮懷調整呼吸,如臨大敵。
她好像明白為何方才沒有看見這宮裡宮外的其他宮人了。
這個人下手比她快多了,也狠多了。
能在國主撤離後立刻下手,這人該有怎樣強悍的實力?
不對,一個刺客,為何在國主撤離之後沒有乘勝追擊?去而複返,莫非這裡還有什麼它惦記的東西不成?
銅人不再搭理她,隻在門前打量片刻,又對她端詳片刻,然後輕巧地下了定義——“小花招。”
衛绮懷知道,這八成說的就是她現在所中的幻陣了。
不過拜這位銅人點破,她現在已經看不見方才拿四位銅人衛士了。
可惜餘下的一位依然是那副銅頭銅腦的傻模樣。
它悠然地走了進來,忽然翻手,掌心向外,推出一掌。
衛绮懷撐起劍來,咬牙頂了一掌,卻還是不可避免地被甩到地上,渾身骨頭咔咔作響。
這是個修為遠高于她的家夥。
做出這個簡單的判斷後,也許是那人掌勁兒太大,也許是幻陣開始發力……總之,眼前一陣陣發黑之後,她暈過去了。
“就這樣,”銅人說,“你還是睡一覺吧。”
*
不知過了多久,衛绮懷自己醒來了。
大殿依然一片燈火輝煌,萬籁俱寂,唯有宮燈搖曳。
而她,被丢進一個昏暗的牆角,也許那位刺客前輩多少還秉承着“刺客何必為難刺客”的人文精神,也許它隻是嫌她礙事,總之,它對她稍微進行了處理。
衛绮懷起身,發現落在殿門前的月光沒有移動太遠,便知道自己并未昏迷太長時間。
謝淩嶼還在這座宮殿裡嗎?
衛绮懷握起掌心,感受力量重新在四肢百骸中遊走,并沒有太多損耗,才放下心來,繼續在這座宮殿尋找謝淩嶼的蹤迹。
可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意外總是無獨有偶,她還未檢查完牆壁上的機關,殿前的宮燈又明滅不定起來。
殿外有足音落地。
衛绮懷凝神向外看去。
一隻迷煙穿過窗紙,向大殿内飄散開來。
……好古老好俗套的江湖手段。這人是怎麼混進來的?難不成都是因為方才那個刺客擺平了侍衛?
所謂前人栽樹,後人乘涼,不外如是。
衛绮懷想了想,在芥子符裡挑了把扇子,又輕又緩地給它扇回去了。
但她沒能聽見這位刺客中招倒地的聲音。
殿外黑影動了動,似乎是不知道迷煙有沒有起作用,于是這位老江湖又輕輕推開窗,甩手扔了幾粒……
石子兒。
當真是石子兒。
就算扔的是靈石,那也是靈石中的石子兒,最其貌不揚毫無價值的那種。
投石問路是這麼問的嗎?!
對方這樣一通流暢的操作并沒有激起任何陣法防護,運氣好得讓衛绮懷羨慕。
然而她不能讓這人進來,誰知道這大聰明會不會發出什麼動靜驚醒那些宮人。
秉承着打暈對方的心思,衛绮懷埋伏在門後,卻見黑影突破了窗紙,一躍而下——
又是一個銅人大駕光臨。
……看來幻陣對自己的影響還未消除。
衛绮懷禁不住懷疑,自己眼前這個銅人是否也是自己的幻覺。
越想越覺得不無可能,她警覺起來,看向一動不動的來客。
一動不動?
幻覺應該會随着人思緒的活動而變化吧……
來客并不是一動不動,它隻是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她。
半晌後,來人扭扭頭,左顧右盼了好幾遍,像是确認環境是否安全,随後才轉回視線,撲到她身前,語氣又驚又喜:“衛姐姐,你怎麼來了?!”
雖然聲音還是甕聲甕氣的金屬質感,但是這個語氣……好生耳熟。
衛绮懷試探道:“春梧?”
“怎麼了衛姐姐?你看我的眼神好奇怪。”銅頭銅腦的家夥不解地看了看她,然而很快就摒棄這些瑣碎的事情,語速飛快道,“衛姐姐,你來的正好,長話短說,淩嶼出事了——不出意外的話,她應當被關在這裡。”
“你也知道?”聽到這裡,衛绮懷又禁不住懷疑眼前人的真實性,“你是怎麼知道她被關在這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