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銳來得太及時了。
衛绮懷擦幹淨臉,問對方為什麼來得這樣及時的時候,得到的答案是她遠遠看見這邊有火情,順路就幫忙滅了。
多麼酣暢淋漓又不由分說的大雨啊。
衛绮懷對這位公德感極強的呂師姐肅然起敬,卻也注意到一個詞——“順路。”
“此地偏僻,荒蕪已久,呂道友為何會順道路過?”
呂銳言簡意赅:“方才在不遠處封印了幾隻魔。”
有魔?
衛绮懷想起那個可能引起小北姑娘沾染魔氣的低階魔族,忙問:“是何種魔物?”
“幾隻‘影’而已——不過影首我尚未擒獲。”談及這種經常被用來做探子的影族,呂銳的表情也并不輕松,“不知道是誰将他們派出來的。”
“耿州城有何值得他們打探呢……”
*
幾人剛回到驿館,衛绮懷就得知燕春梧已經幫她報上名了。
不過一個時辰,她們便通過了審核,得到了參賽資格。
次日,大賽正式開始。
所有參賽者被要求合宿在耿州書局旗下的三棟小樓中,在兩日内完成一部符合大賽主題的短篇作品。
衛绮懷站在二樓上,看着樓下烏泱泱一群人,感到自己頭都大了。
這麼多人……還找得到那位懸命書生嗎?
燕春梧擡起胳膊肘杵杵她,低聲問:“衛姐姐,找到了麼?”
“沒有。此地魚龍混雜,氣息亂得很,我又不是神仙,哪能一眼就瞧得出可能和我結過梁子的人?更别提他還是個修士,易容也不在話下。”
“那你可要快點兒了。”燕春梧說,“咱們隻有安排房間的時候和最後比賽評委評審之時才能見到全體參賽者呢。”
“稍等,我在聽。”
衛绮懷神識探出,虛虛籠住所有人,不過一會兒人群中便有人若有所思地擡起頭來,四處張望。
已經進了房間的崔瓒也跑出來,在她背後盯了她片刻,嘀咕道:“我就知道你另有圖謀。”
衛绮懷留意了一下樓下有所察覺的人的面孔,才來得及回她一個白眼,叫上燕春梧:“沒什麼能聽的,春梧,走吧。”
房間内,書局的侍者已經送過來本次比賽的考題。
四人圍着一張方桌坐下,看清了考題,不約而同地發出了疑問:“‘情’?”
首先反應過來的是燕春梧:“好呀,言情小說,這不是我老本行嘛!”
霍離憂托腮,難得露出一個很苦惱的表情:“可是情之一字太過寬泛,要從何寫起呢?”
崔瓒則冷哼一聲:“俗套。前人早已寫濫了的東西,也值得拿來做考題?”
衛绮懷:“……沒想到你們居然這麼認真地讨論。”
她有些尴尬:“離憂,你竟然也要寫嗎?我還以為你隻是找個名頭脫離你哥——”
“當然啦。”霍離憂不明所以,“怎麼着說我們也是一起來到了這裡,我總不能當個甩手掌櫃吧?”
打算當個甩手掌櫃的衛绮懷本人:“……”
她咽下了要說出口的話,支支吾吾道:“不是,我隻是覺着,寫作這東西比較私人,雖然故事接龍也不是不行,但是咱們臨時組成的隊伍肯定沒有那麼大的默契——”
燕春梧暗笑兩聲,才幫她解圍:“好啦,衛姐姐,雖然大家都是新手,但咱們還是可以一起讨論一下創作方向的吧?”
這一讨論就讨論了兩個時辰。
一無所獲。
原因無他,大家的愛情觀……不太一樣。
燕春梧是最先開啟話題的:“首先的問題是要給兩位主角設置身份。大家怎麼想?”
衛绮懷回憶了一下看過的古早話本,毫無頭緒:“常見的套路就是世家小姐和落魄書生?或者可憐小白花和貴公子?”
崔瓒搖頭,又是那句:“俗不可耐。”
霍離憂也不贊同地提出異議:“為什麼不能一開始便門當戶對呢?這樣的兩個人要走到一起,該經曆多少非議,又要受多少委屈啊。”
衛绮懷想了想:“因為身份上有差距的容易體現‘真愛’感?你看,愛一個人可以不顧他的身份、階級——無論貧窮還是富有,無論疾病還是健康,他們都永遠相愛。是不是很感動?”
崔瓒翻了個白眼:“同患難者未必能共富貴,反之亦是如此。”
衛绮懷:“……你能不能不要說那些很現實的情節,我們寫的是話本。”
霍離憂猶疑片刻,小聲嘀咕:“可是我怎麼聽說,衛姐姐你就是與崔長公子——”
崔瓒:“她和我堂兄?”
“關我甚事!”衛绮懷急急喊停,“算了,我們還是寫門當戶對的愛情吧!”
可是說到這裡,燕春梧也猶豫起來:“可是倘若少了身份上的矛盾,誰來當主角愛情的絆腳石呢。”
衛绮懷幽幽道:“你可以給她加個系統。”
燕春梧:“……”
崔瓒:“什麼系統?”
“沒什麼,繼續,先定下主角人設再說。”衛绮懷搪塞過去,“你們想要個什麼樣的男主角?”
“這個我可太有經驗了,”燕春梧來了精神,侃侃而談,“按套路來,男主必然帥氣多金用情專一神秘有趣——仔細說,就是有顔有錢,真摯深情,是個處男,最好有些神秘感,還要會玩點花樣。該霸總的時候霸總,該奶狗的時候奶狗!”
衛绮懷:“花樣是什麼?”
崔瓒:“處男是什麼?”
霍離憂:“霸總是什麼?奶狗又是什麼?”
對着她們求知若渴的真摯發問,燕春梧沉默良久,終于忍不住低頭呷一口茶:
“沒什麼,也不是很重要的東西,大家要是不知道就算了。”
“你不愧是這方面的老手。”衛绮懷沒放過她,還很客觀地給了個評價,“套路挺多,要不就先這麼寫?”
說完這句,她轉頭就幫霍離憂解惑了——關于“霸總”和“奶狗”。
崔瓒無法理解:“奶狗?竟然不是犬妖?”
燕春梧捂臉難言:“……你要這麼說也不是不行——反正不能太男人。”
霍離憂一時間接受了太多信息,迷迷糊糊道:“可是,這樣的男子,聽上去實在有些不切實際,究竟要何等女子才能與之相配呢?”
“恕我直言,這聽上去也不算多令人着迷的優點。”崔瓒輕飄飄地拆台,“女主角即便是一個尋常世家女子,也能與之相配了。”
“可是,崔大小姐,不是所有女子天生就出身良好。”霍離憂提出意見,旋即思忖良久,想起了又一個問題,“況且,這話本寫來也不是隻給你我世家子來看的吧——巷口聽書的女子,不都是尋常百姓嗎?”
“打住打住,”衛绮懷喊停,頭痛道,“這不是又繞了回來,落入俗套了嗎?”
“落入俗套……”霍離憂耷拉了眉毛,卻忍不住嘟囔,“俗套受人歡迎,必然有其原由啊。”
崔瓒很不客氣:“那隻是沒見過更好的——以修仙禦劍為主題的話本,在兩千年前也無人敢想,如今還不是随處可見?”
霍離憂執意道:“可若不能讓大多數的觀者感同身受,又要如何得到她們的喜愛呢?”
崔瓒對此感到莫名其妙:“為何偏要大多數人的喜愛?”
“不是為了……”
她這麼問,霍離憂頓了頓,也有些疑惑:“奪魁?”
崔瓒屈指敲敲桌面,将她喚回神,正色直言:“文章當為直抒胸臆而作,若隻是為了奪魁,霍道友,你功利心太重。”
“在比賽呢!功利心重一點兒怎麼了!”衛绮懷實在無法忍受這句,在背後給她一肘,怒道,“你功利心也不遑多讓!崔瓒!誰天天沒事兒就跟人約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