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仇不歸嶽應瑕她們不是一路人。
這麼說,仇不歸她們真是這個時空的人?
可她們都認出任長歡是聖女……啊,等等。
“長歡,你可知你上一世,是哪一任水鏡教聖女嗎?”
空中忽而有一陣足音落下。
嶽應瑕不知何時躲過了殷無息的攻勢,像一隻青白的影子,輕飄飄地出現在了她們身後,淡聲回答了她的問題:
“她,是最後一任水鏡教聖女轉世。”
衛绮懷一愣。
她想起來了,呂纾講過,最後一任水鏡教聖女在她十八歲那日,魔功大成,屠滅了水鏡教内上下一百二十六位教衆,沖出重圍,最後不知所終。
雖然聽上去是她屠滅水鏡教,可是沖出重圍,又怎麼不會付出代價呢?
如此痛苦的記憶……
“倘若我沒記錯的話,水鏡教上下百十餘高手均折損于那位聖女之手,自此之後,水鏡教元氣大傷,逐漸銷聲匿迹。”衛绮懷舉劍警惕嶽應瑕,見她沒有要攻擊的意思後,才收起了劍鋒,順着她這話找到了另一個不合常理之處,“可那蛇妖自稱是水鏡教餘黨,那就本該和她有不共戴天之仇才對,為何他今日還要接這位聖女回教?”
“我與他們,亦有不共戴天之仇。”任長歡嘴角翹了翹,笑容沒什麼溫度,卻不忘了及時給衛绮懷解惑,“對了,師姐,先前我賭在驚蟄身上的便是這個。”
衛绮懷沒能跟上她的反應:“什麼?”
“分明有着血海深仇,可他處心積慮恭迎我回教,究竟是為了什麼?”任長歡說,“我沒有前世修為,沒有前世記憶,他如此忍辱負重,圖謀的應該不是我,而是我身上的什麼東西罷?今日這兩位,恐怕更是如此。”
“……”衛绮懷立刻意識到了什麼,望向姬衡,“難道閣下先前說要尋的那個寶物就在這裡——由先代水鏡教聖女保管?正是因為不知道它的下落,所以你們才找尋聖女?”
四下忽而寂靜,連那廂仇不歸與殷無息厮殺時往來的劍風都安靜了片刻。
怎麼回事?
這個寶物是什麼不能問的東西嗎?
衛绮懷正要追問,卻聽見姬衡冷不丁地開口了:“任姑娘,可别隻提防我們。恕姬某說句不好聽的,姑娘拜入師門前可謂籍籍無名,何以一躍而上,成為不休劍主座下唯一弟子呢?”
任長歡沉默。
半晌,她輕聲開口,似是呢喃:“故人所托?”
衛绮懷不知道她在問誰。
然而殷無息回答了她。
他袍袖翻飛,仍在對付着仇不歸的劍,并未留出心思看她,但衛绮懷不用想也知他此刻神色必然如凝霜雪。
他淡淡道:“為師向人許諾過,必然護你周全。”
任長歡抿唇,不作聲了。
啊,好尴尬的場面。
衛绮懷揉了揉太陽穴。
男主明明說了一句很深情很有分量的話,但是為什麼會這麼冷場啊!
這裡隻有她一個人在感動嗎?
為了打破尴尬局面,她迫不得已地拾起了剛才的話題:
“諸位,都說了這麼多了,給我句準話吧。那個寶物究竟是個什麼東西?連累我師妹被你們争來搶去?”
“……”
無人說話。
場面更冷了。
總感覺全世界都把她蒙在鼓裡。
衛绮懷無可奈何,隻能轉頭質問殷無息:“師叔,連您也要瞞我們嗎?”
殷無息的劍勢慢了一慢,神色凝重,口氣卻微松,半晌後終于回頭,顯然是猶豫着決定開口,可就在這時候,仇不歸唇邊掠過一聲又快又急的哨子,瞬間吸引了衆人的注意。
“磨磨蹭蹭,吞吞吐吐,真是可笑。”她立于劍上,居高臨下地觑着衆人,“不就是長生鑒麼,有何說不得的。”
嶽應瑕似乎對于她這種行為已經見怪不怪,隻能無可奈何地斥她一句:“你又多嘴。”
長生鑒?!
衛绮懷睜大了眼睛,失聲道:“傳說中的長生鑒?”
“你聽說過?”仇不歸哨中掠過一聲輕快而急促的鳥鳴,笑道,“當然有咯,又不是空穴來風。”
衛绮懷還沒能接受這種傳說中的東西就這樣橫空出世的現實,自言自語道:“可這長生鑒,怎麼在水鏡教聖女手中?”
那這可真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了。
“曾在水鏡教聖女手中。”
姬衡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卻很周全地補充道。
她環顧一周,将目光鎖定在不遠處的鲛人島上,又道:“不過那位聖女在死前,必然已經将它藏于某處——就在這裡。”
這些人肯定有追蹤長生鑒的特殊法子,衛绮懷不以為奇,卻聽任長歡忽然開口:“閣下為何如此笃定,她是将那神器藏于某處,而非托付他人呢?”
“天下至寶,焉有随意托付他人的道理?”姬衡顯然對此頗有研究,從容自若道,“據姬某所知,聖女當年雖然殺出水鏡教,卻也深受重傷,窮途末路之際,流落鲛人島乃是迫不得已之舉,如何還能有托付神器的可信之人?更何況,要讓長生鑒認主,須得天時地利人和,緣分到了才能遇上一個,要它如尋常靈物那般認主,簡直是天方夜譚。”
任長歡不再多問,隻淡淡道:“閣下既知如此,那便不該來找我,而是先把那鲛人島翻個底兒朝天才對。”
聞言,衛绮懷轉頭望了望那座在夜色中梨花爍爍的島,發現它幾乎近在眼前,忽然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兒,遲疑着問道:
“諸位,我們離那島好像越來越近了,你們有誰在驅使這艘船麼?”
仇不歸扭頭一瞧,也覺古怪,幸而她和殷無息站得高看得遠,俯瞰之下,立刻就發現了端倪:“是那些妖獸!在拖動船舷!”
啊?是船底的這些大魚大蝦大螃蟹?
衛绮懷問:“這些妖獸目的如此明确,究竟是誰派來的?”
仇不歸卻反問她:“怎麼?居然不是你身旁那位聖女,或那位魔修嗎?”
任長歡終于忍不住瞪了她一眼:“我先前分明已經告訴過閣下了,不是我。”
“也并非在下。拖船上島,于我無益,我何必要做如此吃力不讨好之事?”姬衡也否認道。
她雙手抱臂,俨然置身事外。可她臉上的神色卻又唯恐天下不亂:“不過登島确實是姬某此行目的——”
仿佛是為了讓她更加如願,船被拖行得更快,就好像那島上有一隻無形巨手,正不容置喙地将衆人從一處深淵拖進另一處深淵。
“!”
天地間砰然一響,船停了。
空中又飄起了細雨。
雨幕裡,鲛人島重現衆人眼前。
然而,夜色之中厮殺聲陣陣,鲛人島全然不複初見之時平靜而祥和的樣子,
誰在殺人?!
衛绮懷有些焦急,剛一跳下船,就聽見殷無息的聲音追過來:“衛绮懷,不要莽撞。”
嘁,我都莽撞多少回了。
衛绮懷一步當先,穿過眼前的梨花林,剛要入城,迎面就見一個人舉刀劈來。
“唰——”
一道劍氣環繞在她身前,輕而易舉地抵住對方的胸膛,然後将其一劍刺穿。
衛绮懷卻驚訝地看着那倒下的人的臉:“……戚瀾?”
居然是個認識的。
殷無息收手,目不斜視:“走罷。”
然而衛绮懷卻沒有聽話。
“諸位,”她隻緊緊地盯着戚瀾的屍體,揚聲對走在後面的仇不歸嶽應瑕和姬衡等人道,“衛某再确定一下,這裡的人不是你們殺的吧?”
仇不歸挑起半邊眉毛,那神情說不出是無奈還是不忿:“我說你這小姑娘啊,怎的又平白懷疑我?我看上去很可疑嗎?我方才可沒動手殺人啊。”
她這話裡有一絲針對殷無息的諷刺,姬衡則刺得更為直白:“衛姑娘此話怎講?倘若在下沒看錯的話,此人是死在了不休劍主的手中,與我等何幹?”
“我不是在懷疑幾位,而是在排除幾位的嫌疑。不過排除你們過後,這個結果就更糟糕了……因為這座島上已經有人殺過他了。”衛绮懷一劍挑翻戚瀾的身體,把他後背另一個穿心而過的傷口展現給她們看,“隻是不知道那人還用了什麼法子,居然能讓他們神智盡失,起死回生,攻擊來者。”
任長歡劈開面前的梨花林,開出一條寬敞道路,又跳上高高城牆。
城中戰況一覽無餘地倒映在她眼底。
“不是攻擊來者。師姐。”她糾正道,“而是自相殘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