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路相逢勇者勝,衛绮懷不忿,照例使出殺手锏:“表妹,好好說話,要不我就去找阿晏了。”
“崔晏……又是崔晏。”
遇到了熟悉的打法,這次鐘如星卻并未動怒,隻是微微擡高了音調,帶着幾分意味不明的冷意——不知她這一回是是隻把這話當作可笑的挑釁,還是脾氣忽然變好了,亦或是終于從衛绮懷不厭其煩的戀愛腦發言中看穿了她幼稚的本意,沉聲笑道,“你竟然拿他壓我?你以為我還怕他不成?”
衛绮懷古怪地瞧着她,答非所問:“我明白了。”
這種避而不談的回答倒是讓鐘如星難得一愣:“……你明白什麼了?”
“那龜甲上面寫的一定不是什麼重要東西。”衛绮懷撇撇嘴,大歎特歎,“不然你絕不會有這樣的閑心來捉弄我。”
“我可沒有那閑心捉弄你——不過此處的确沒有什麼要事。一群烏合之衆,不足為慮。”鐘如星嗤了一聲,飛快地收起了戲谑神色,步入正題,“他們自稱是此處海匪的後代,來此奪回先輩留下的寶物。我看,又是被十方大陣吸引過來送死的愣頭青罷了。”
“龜甲上寫的什麼?”
“是他們供奉之物的咒文,說是将這東西放在胸前,可以得到神鏡的庇佑。”
“神鏡?”衛绮懷怔然,“他們是水鏡教?”
鐘如星的目光瞬間銳利起來:“你怎麼知道的?因為那個幻境?”
“是。”衛绮懷沒想到現如今還有水鏡教的殘黨,隻好再把水鏡教和戚虞兩家的糾葛再給她細細講了一遍。
“這水鏡教倒真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鐘如星思忖半晌,猜測道,“這麼看來,他們此次來搶奪的,便是蜃母的寶物?”
衛绮懷道:“可戚泫已經成為了蜃母,他們又能找什麼呢——”
鐘如星忽然截了她的話:“倘若他還不是蜃母,或者說,還未完全成為蜃母呢?”
“你是說……”
“你方才說蜃母死後有一副蜃骨、一顆内丹留存于世,這是否代表着蜃母之力被一分為二?”鐘如星問,“倘若其中之一被戚泫取得,另一個的去處還懸而未決呢?”
!
對,是她一直先入為主了,明明應該在聽過呂纾講過的故事後,想到還有這樣一種可能啊!
衛绮懷失語片刻,豁然開朗。
她終于穿起了那些散落的線索:“不,也許另一個也已經有人得到了,就在這座島上。”
她終于想起來那個上島時使她不知不覺陷入幻境的蜃妖。
還有那個先前襲擊聶祈他們的鬼船。
以及那個使其他人莫名沉睡的力量。
那個藏在他們之中的妖!
一切都說得通了!
原來蟄伏在這座島上的、繼承了蜃母之力的,還有另一個妖異!
那就是系統說過的【蜃妖之夢】的主人!
衛绮懷恍然大悟,笑逐顔開,驚喜之下,對方那張不近人情的冷臉頓時在她眼裡變得可親可愛了起來:“表妹,你真是個天才!”
其實,這并不是一個很驚人的發現。而衛绮懷高興的時候又是看誰都順眼,興之所至之時,對誰都不吝誇贊,哪怕沒有的事兒也能誇出個花兒來,因此這樣的評價其實——相當廉價。
鐘如星唇角微微一翹,随即斂去,因為早知她脾性如此,所以此時并無得意之情,隻輕輕挑起眉毛,露出一個并不感到多麼榮幸的神色:“那人是誰?”
“……”
衛绮懷立刻蔫了:“你問得好,我不知道。”
一個強勁的敵人很可能就在她身邊,她經曆了這許多,卻依然猜不出此人的身份。
有些挫敗。
鐘如星瞥她一眼,松了語氣:“算了,歇息去罷。”
衛绮懷一出門,就迎上了亂風中飛舞的烤肉。
她擡手揮劍斬下:“春梧!怎麼回事?”
篝火噼啪作響,四地散亂的熟肉滋滋翻卷着,洶湧的氣流讓她嗅到一些異常的氣息,然而眼前隻有燕春梧舉劍的緊繃背影,她脊背微微顫抖,仿佛如臨大敵。
聽到衛绮懷來了,她忙叫道:“衛姐姐!有東西來了!”
“什麼東西?”衛绮懷道,“怎麼不喊我?”
“烤肉!詐屍!”燕春梧說,“是烤肉詐屍了!”
“……?”
“我也是第一次見,才忘了喊你。”燕春梧抹了一把臉,發現蹭了一手的油,懷疑是被哪個烤肉打在臉上留下的痕迹,當即勃然大怒,戰意激昂,“食材還會詐屍!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
鐘如星道:“那東西呢?”
“我看不見。”燕春梧指了指他們身邊環繞的氣流,“應當就在風裡。奇了怪了,這究竟是什麼妖物?”
“它們是怎麼——衛绮懷?”鐘如星舉劍加入,正要說話,卻發現身邊少了一人。
她回頭,發現衛绮懷彎着腰想要幹嘔,面如菜色。
鐘如星第一次覺得自家表姐狼狽得很好笑:“衛绮懷,你怎麼了?”
她故意加重了音調:“該不會是吃了那詐屍的烤肉了吧?”
“這輩子都不想吃烤魚了。”衛绮懷艱難地呻.吟道,“春梧,你這‘詐屍’一詞兒,用得好啊。”
燕春梧愣了一下:“好、好什麼?”
“好惡心。”
“……”
“我現在總覺得有什麼玩意兒正在我胃裡翻江倒海。你說,妖物被吃下去,還能作祟嗎?”
鐘如星很不客氣地嘲笑出聲。
片刻後,衛绮懷終于做好了心理建設,正欲對敵,擡頭卻發現這漫天飛舞的東西根本毫無章法可言,除了遮天蔽日的陣仗有些大,幾乎沒有攻擊力,怪不得燕春梧沒叫她。
遮天蔽日?
看着眼前混沌之中閃着油光的夜色,衛绮懷環顧一周,發現了問題:“崔晏呢?!”
“方才看見這些東西,他也沒跟我打招呼,一個人執劍追出去了。”燕春梧說着,下意識撓撓臉頰,很不好意思的樣子,“對不起啊衛姐姐,我和他也不熟,沒能叫住他。”
她悄悄傳音:【看見自己寫的紙片人成精的感覺真的不太好。他那種性子,寫在紙上還好,放在生活中,實在很難讓人親近啊。】
你自己也知道他性子很差勁啊?!
衛绮懷忍了忍沒有當面吐槽,又問:“那謝道友呢?”
燕春梧一怔,後知後覺道:“糟糕……”
鐘如星急道:“謝師妹不是在養傷嗎?”
衛绮懷還要再問,另兩人卻也意識到了問題,匆匆從亂風中抽身,三步并作兩步奔到一座舊屋前,大力推開門,震得屋檐上梨花簌簌而下,恍若落雪。
落雪過後,她們才看清,屋内空無一人。
燕春梧恍然道:“崔晏是看見了有東西把她帶走,所以才追出去的!這又是——”
又是男女主的專屬劇情!
衛绮懷道:“别管什麼是不是的了,救人要緊!告訴我,他往哪個方向去了?”
“跟我來!”
三人又忙奔出屋外,正見聶祈走出來,似乎是剛被吵醒:“阿懷,燕道友,鐘道友,我剛剛聽見一聲響,你們這是?”
“去找謝道友!”燕春梧急匆匆地說,“聶道友你受了傷,就别跟去了!”
她走在最前,又走得最急,一時沒注意腳下,竟被絆了個趔趄。
然而她沒在意,隻是繼續要走。
衛绮懷卻低頭,發現絆了燕春梧的竟是一口低矮的井。
她心中忽然閃過一絲微妙的違和感,當即俯身仔細看去。
井中水光盈盈,倒映出涼薄的月色,依稀可見她的面容。
不對。
衛绮懷終于意識到哪裡違和了。
這鬼地方的水井……不是大都幹涸了嗎?
“衛姐姐,我們——衛姐姐?”燕春梧回首愕然,“鐘道友,衛姐姐呢?”
鐘如星死死地盯住那口井,臉上的神色徹底冷了下去:“就在方才,她落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