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他大妖在何處，他倒是給了回答，但相當籠統——隻說是在西南小城。

他既然什麼都說不清，人們就當他是白日做夢異想天開，本來當個飯後談資就過去了。可是幾天過後，聽過他說這話的人，也漸漸地開始說自己看見過大妖。

而且别人問他們什麼，他們都和起初那商人答得分毫不差。

于是大妖之說像瘟疫一樣開始蔓延。

人們以為那些人是被邪祟入體，便帶他們去授南崔氏求醫，然而崔家醫修卻看不出什麼中邪的症狀。

于是同樣的要求找上了太衍宗、問劍山，天門墟。

這些門派抱着随緣試試的簡單想法，打算跟這些人去見見他們口中所謂的大妖。

誰知一去不複返。

直到求援煙花出現在繁金城上空。

将來龍去脈講了一遍，衛绮懷道：“就是如此，各位有何見解？”

常以灏：“莫非那些人說的西南小城，就是現下我們要去的繁金城？”

鐘如星：“繁金确實地處西南，但在東西商路上符合條件的西南小城并不隻有它一個。”

常以灏：“那口口聲聲說見過大妖異相的人們現如今都在何處？”

南宮朔：“根據下午的最新傳訊，那些人已經紛紛忘記他們說過的這番言論。他們隻記得自己當時異常疲憊，不記得什麼大妖，更不記得那位商人姓甚名誰了。”

鐘如星：“對着凡人故弄玄虛，果真是魔族的伎倆。”

謝淩嶼：“應當是請君入甕之計。”

衛绮懷一錘定音：“既然是請君入甕，那就入吧。”

四個時辰之後，幾人到達目的地。

繁金城外，夜涼如水，亂石嶙峋，四野荒郊，不見田野村莊，唯有夜枭空号。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隻能讓人依稀看得見不遠處模糊了邊際的高大山影。

衛绮懷目光一頓。

不，不是山影。

那裡伫立着的，是一座黑色的城池。

隻是不知道是城牆本身就是黑色的，還是這裡夜色實在太濃，就連月光也吝啬于照亮這裡。總之，其詭谲氣氛，簡直都不能以“可疑”形容了。

更何況，幾乎沒有任何亮光和聲音……

太詭異了！

“見鬼，這城外怎麼一點人氣兒都沒有。”鐘如星四處張望，“荒涼到這種地步，恐怕又是魔族搞出來的鬼。”

收了引路的羅盤，衛绮懷在乾坤袖裡找東西——乾坤袖不是什麼衣袖款式，而是與衣袖結合的一種儲物法器，雖說人們更常用的儲物法器是須彌芥子囊，但不知道是哪個腦子機靈的機關術師嫌棄須彌芥子囊輕巧易丢，便突發奇想把乾坤袋改造進衣物之中，教人一甩衣袖就能收納乾坤，實在是很符合修士們附庸風雅的審美追求。

她抽出一張明火符，以靈氣燃之：“走吧。”

南宮朔卻乍然開口道：“師姐，那裡有一架馬車。”

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在野草長得能漫過小腿的官道上，停着一架漆黑的馬車。

更可疑了！

這擺的是哪出戲？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鈎嗎。

他們并不打算輕舉妄動，然而，就在這按兵不動的片刻，那車前兩匹高頭大馬忽地恢律律長嘯一聲，牽着馬車，撒蹄就跑。

鐘如星有些愣：“跑了……跑了？”

謝淩嶼：“追嗎。”

幾人異口同聲道：“追！”

五人跳上靈劍窮趕急追。

衛绮懷本來還打算勸一句别被它們引入了陷阱，誰知還未開口，就見這馬車前方，那幢高大建築物迎面而來——

城門大開。

此時不進何時進！

隻聽一陣轟然巨響，兩扇城門在他們身後重重關閉。

進城了。

*

眼前是一片燈火輝煌的人間街道。

衛绮懷第一眼的印象是，紅。

鋪天蓋地的紅。

不是正紅，也不是粉紅，而是有些做舊的紅，是用了朱砂和胭脂混出來的豔紅，像是什麼花開到末路的紅。

定睛一看，這紅不是花，而是滿城挂着的紅燈籠和招搖的酒旗。酒旗迎風飄揚，其上是橫平豎直四個大字：“飛紅酒家。”

城門大道人來人往，大道兩側雜耍的、擺攤的、遊街的、算命的處處可見，其中各種三教九流、販夫走卒與任何一座尋常的熱鬧城市無異。隻不過路旁人人都戴着一張赤底銀紋的面具，面具遮住了半張臉，一雙雙眼睛藏在面具下，不經意間投來的目光讓人心生寒意。

衛绮懷訝然片刻，做出了判斷：都是活人。

但就因為是活人，所以更詭異了。

究竟是這繁金城内别有洞天，還是她誤入了什麼早已準備好的陷阱？

“終于到了。”一個聲音在她背後響起，語氣裡帶了幾分驚奇，“沒想到這小地方居然如此熱鬧，是在舉行什麼慶典麼。”

他是誰？！他是怎麼突然出現在自己身後的？

衛绮懷一股冷氣從頭涼到腳，不知道該不該回頭看他。

恐怖故事的套路不都是這樣嗎——這種時候轉頭，誰知道看見的東西是人是鬼！

然而那人卻主動拽了一下她的袖子，口氣輕松：“還生氣呢。”

“琅月，我跟你賠罪好不好？叫你破費是我不對，可是我難道還不值三百兩麼？”

琅月？

他在對誰說話？！

很快，衛绮懷就知道了。因為她聽到自己開口，音色清醇：“值不值得，你何不自己照照鏡子。”

誰在說話？她自己？

她的身體被控制住了？！還是說入了什麼古怪的幻境或者秘境？

又或者是，她現在正附身在什麼人身上？